早朝的旨意在下朝后的第一时间就传遍了京城达官贵人们耳中，就在长乐皇帝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终于靠着皇帝的威信制服了群臣之时，这些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贵人们已经失望透顶了，而另外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则是得知了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散朝之后内监就把旨意传到了天牢里。顾子航在天牢中接了旨意，听完内监宣读完了之后，他面如死灰的接了圣旨，而后又宣泄似的将圣旨扔出去。

“顾大人，老奴劝顾大人一句，这可是圣旨，您已经背负了这么多罪名，要是再背上亵渎圣旨的罪名，皇上可能连三天的时间都不给你留了。”

顾子航斜了他一样，并没有说话。

死我都不怕，还怕什么亵渎圣旨的罪名？我难受的是，我竟然真的把一个昏君推上了皇位，有这样一个昏君在，这天下百姓还能过上太太平平的日子么？

罢了。

顾子航眼角流淌过两滴浑浊的泪水：这天下我终究还是辜负了，莫大的罪孽也只有九泉之下跟先帝请罪了。

内监看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摇了摇头就带着小太监们出去了。正出了第二道门，就正好遇到了来探望顾子航的燕王幕僚邓宽。

上一次秦肃攻打皇城，要求处死顾子航之后，因为天有异象而不了了之，之后燕王还是燕王，虽然他已经没有遵守那些兄弟臣子的礼数了，但朝廷还在，他就没法自立为皇帝，只能以先帝二皇子、燕王自居。燕王的势力还在，那他手底下那群幕僚自然也是横着走。

内监恭恭敬敬行礼：“邓大人！”

“公公走好，我们王爷托我跟顾大人说两句话。”

邓宽和内监寒暄两句后就挥退下人，走到顾子航面前，“顾大人，别来无恙。”

“托你们的福，我很好。”顾子航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回绝了。

邓宽却并不放弃，继续说道：“顾大人脸色并不好，想来是知道了皇上的旨意，不过顾大人，这也不是一条完完全全的死路，只要……”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尊驾为燕王带话而来，那就请也带上我的话回复燕王吧，顾子航宁愿屈死于皇上，也不愿意苟活在燕王的麾下，阁下请回吧。”

邓宽还不死心，又说道：“殿下可是说过，只要您点头，当年许诺的一切不仅分毫不会少，还能助你脱去眼下困境，顾大人当真不考虑考虑？”

顾子航没答话，冷着一张脸背向他，这就是给他的答复了。

“顾子航你不要不识好歹！”

顾子航油盐不进的本事早在他们这些幕僚的意料之中了，但是因为顾子航的原因，导致他们主子的大业迟迟无法完成，更让他们迟迟等不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无论是邓宽，还是其他的燕王幕僚，都早已经对顾子航恨之入骨了。

怒吼之后，大牢里面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邓宽反倒平静下来了，只是嘲讽道：“顾子航，你都已经是一个阶下之囚了，皇上已经下旨三日后赐你鸩酒一杯，可怜你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如今你还一身傲骨，装腔作势做给谁看？难道还想着皇帝能因为你此番的忠心就免你死罪了么？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今日早朝上，陈尚书已经因为给你求情罢官了！”

顾子航这才斜了斜眼皮，一丝惊诧从他脸上闪过，随之他又想开了，皇帝这样凉薄之人，必然是恨他入骨了，这个时候谁去求情都免不得被责骂，就是对不住陈尚书被连累至此了。

邓宽继续嘲讽道：“顾大人，我要是你，我就点头算了，跟着殿下成就霸业，不仅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抱住命，好歹殿下不会像你那小皇帝一样，动不动就要把你赐死。”

“你不懂，”顾子航忽然转过头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先皇将这江山交给了我，那我就一定会辅佐明君成就天下，安宁边陲，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至于现在这个结果，总归我是尽心尽力的，罪名什么的还是得要等见了先帝，由先帝评判。这才叫忠，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是不会明白的。”

“你……”邓宽气急，怒道：“顾子航，你就等着你们小皇帝给你送来鸩酒吧！”

气走了邓宽之后，顾子航独自坐在牢里怅惘——到底还是他辜负了先帝。

“顾大人，顾大人可还安好？”

顾子航也不知道枯坐了多久，忽然听得外面有一个尖细的声音，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外面站了一个精瘦的老头。这人看起来很眼熟，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

“顾大人，在下徐慕赟，听闻今日朝堂之事后，愤慨不平，然而我这样的小人物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来见见大人您。”

徐慕赟？

顾子航错愕片刻才想起来，长乐皇帝登基后，太子秦明和再占着这个位置就不合礼数了，所以皇帝在顾子航的建议下把他封了齐王。齐王有个侧妃很受宠，姓徐，此人便是徐侧妃的娘家亲人了，曾经也在朝中当差，后来因为犯了事情，被先帝贬黜。

徐慕赟这个时间来，多半也是来为齐王探口风了，不过比起邓宽，他的语气确实好多了：

“顾大人一心为国，结果却是这样，着实令天下人寒心啊！”

徐慕赟带来了两壶酒，顾子航一向不爱酒，也不太愿意和这人多说什么，但此刻却是希望一醉解千愁。

“大人，给，”徐慕赟带的酒壶很小，轻易就能穿过牢门的栅栏，“您的一片赤胆之心天下谁人不知，皇上却下了这样的决定，如今消息传出去了，外面的人可是都为您委屈不已呢。”

“有什么好委屈的？”顾子航抿了一口酒，这酒是好酒，浓烈的灼烧感呛得他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人活一世，终有一死，早晚都得走这么一遭。何况我也算尽心了，换来这么个结果也是我自讨苦吃，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给先帝交代吧。”

他喝了两口酒，说起话来有些颠倒，徐慕赟叹了口气，说道：“得知皇上的决心，齐王殿下也是惊讶不已，他们都为您委屈，还希望您能出去撑起朝堂，造福百姓呢。”

顾子航忽然冷笑了出来。

齐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懦弱无主见，做什么事情大都是身边的谋臣出主意。被夺了太子爵位之后他还消沉了好久，还是身边谋臣好说歹说把他劝回来的，这回多半也是这些谋臣给他出的主意吧。

想我顾子航一生光明磊落，一心想要辅佐的要杀我，不想辅佐的却又想方设法要救我，可笑！

顾子航拒绝了徐慕赟，连酒一起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