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的。当时他非常不高兴,不愿交出。我告诉他这是暂时保管,手机等物品是不能带进监狱区的。在那两个大人的劝说下,他才不情愿地交出手机,给我的感觉,那两个大人对那个孩子有点……怎么说,有点拿不出长辈的架子。这不正常。”
“你是说,他们有点忌惮那个孩子?”
“有那么点吧,也不对……怎么可能?”
“如果那孩子是个塔利班战士呢?”爱娃说。
“塔利班?”安保人员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复制手机里所有内容,包括删除的也要恢复,我要知道他全部信息。”爱娃认真地说。
“一会儿就好。”
费萨在视频里情绪有点激动,他挨个问家里的情况,当得知他被捕后才出生的孩子已三岁了,他的眼睛好像有了泪光。
“真主保佑,我能看看吗?”
“你的妻子她们没来。我们来……”
“如果有下次,请把我的妻子和孩子也带来,我想看看她和孩子们。”
“希望有下次。”
“表哥,真主保佑你,他一直就在你身边。”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挤到镜头中,大声说。
“你是我心中的勇士。”
“萨里姆,你来了。”费萨有点意外。
“是的,我来看你了。送上大家的祝福。”
费萨严肃地看着萨里姆。
那个男孩离开了镜头,退到一边。剩下的时间,费萨与父亲和妻哥的谈话就变得平淡干涩。尼克开始讨厌这个男孩。
费萨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消失了,他看着爱娃。
“谢谢你让我与家人见了面,三年了,我第一次得知他们的消息。”
“这是我应该做的。”爱娃说。
“我父亲说我的儿子三岁了,我做父亲了,可还没见过他,我想见他一面。”费萨认真地看着爱娃。
爱娃也认真地看着费萨的眼睛,他的急切是真实的,那是做父亲的发自内心的东西。真奇怪,他身上的人性并没有完全消失,可他指挥手下用自杀式袭击对付无辜的平民,制造恐怖时,却透着无比的邪恶,人可真是看不透。
爱娃收回心思说:“我想办法来安排。”
“但我想面对面见见他,我想抱抱我的儿子,我第一次做父亲。”费萨接着说。
爱娃看着费萨,他的脸上第一次显出向往的神情。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试试,这里毕竟是监狱,我得同狱方商量,我想从人道的立场,他们应该满足你的请求。”
“是的,谢谢你,我知道你们联合国人权组织,你们是好人,真主会保佑你的。”
“能谈谈你自己吗?”爱娃不由莞尔。
“我自己?”
“是啊,我很好奇。你是为什么进监狱的?”
费萨沉默了。
“对不起,我冒昧了。”爱娃道歉。
“好吧,我是塔利班战地指挥官……当年,我在喀布尔上的大学,我那时的理想是毕业后当个工程师。那时苏联人对我们很好,帮助我们建了许多工厂、学校、道路,那时喀布尔不是现在这样,整个阿富汗都不是现在这样。安详、和平、世俗,向往现代化。后来变了,苏联人把坦克开了进来,杀了总理,一切都乱了。那年我大一,学校停课了,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战争开始了,我们都卷了进去,身不由己。我们被分裂了,阿富汗分裂了。”
再往后,你也知道,苏联人撤走了,但战争并没有停。我想重回学校,但学校已变成了废墟。当时喀布尔大学前后被许多派别当做了据点。
每个人都拥有武器,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后来我参加了塔利班,我认为它能使阿富汗摆脱战乱。一切都变了,现在想想这也许是天意。”
“这怎么是天意?”爱娃责难地问。
“每个人都被一股力量卷了进来,不可抗拒,被卷进疯狂的漩涡里,谁能说自己是无辜的?我不相信!”
“我就是无辜的。”爱娃说。
“但你也来啦。小姐,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我看你没戴戒指。”
“可以。但你不是无辜的。”爱娃坚持道。
费萨耸耸肩。
爱娃不想再在这个上面争论,那将没完没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观,而且常常是针锋相对。
“你在监狱里受没受到过不人道的待遇?”爱娃想转移话题。
“你问这些有意义吗?”费萨将铐在台面上的双手抬起一点,示意了一下。
“如果有,我们会向监狱方面提出调查函。”爱娃对那付手铐视而不见,与这种人面对面,没有手铐,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你指什么?”
“比如刑讯逼供,精神虐待。”
费萨耸耸肩。不想回答。
爱娃离开了房间,现在该由中情局审讯组的壮汉汉斯上场。汉斯一走进房间,费萨的脸就沉了下来。
“你们在演双簧?”费萨嘲笑地问。
在外间盯着屏幕的爱娃心里一沉,这个费萨比想象的要有心机的多。
“她是她,我是我,你对那些娘娘腔的人权组织不要抱幻想,这儿是我当家。不是她当家。”汉斯嗤嗤笑着说。
“回答我的问题。”汉斯递上一张照片。那是从那个少年手机里发现的照片。
“这是谁?”
费萨看了下照片,眼睛奇怪地看了汉斯一眼,身子平静地向后一靠。一言不发。
“我在问你话。”汉斯追问了一句。
费萨的眼睛转向一边,仍然沉默。
“看来你是想吃点苦头。”
“你就不怕人权组织不高兴?”
“哈哈哈哈。”汉斯狂笑起来。“你还真把她当根葱?”
爱娃走出外间,她不想看这种没完没了的场面。她知道费萨将面临轮番上阵的审问,他们把那叫做疲劳轰炸,直到深夜,甚至第二天,直到他吐出点什么才能罢休,那怕是胆汁。
爱娃回到查普曼前进基地。
“没想到那个少年的手机里竟保存着‘小六’的照片,有意思,爱娃,今天有点收获。看来那个少年有料,把他手机里的联系人号码全部纳入监听范围。”詹妮弗蹙起眉头。
“已经纳入。”爱娃说。“我怀疑那个少年是有目的而来,他对费萨说得那几句话,有鼓励,也有威胁。他可能是塔利班派来探风的。”
“下次安排见面,对他要提高警惕。”
“是。费萨对他妻子和孩子露出很关心的情绪,他想见孩子,他说他第一次做丈夫。”
“我同意你的方案,以人权组织的名誉再安排一次费萨的妻子带孩子到监狱里与费萨见面。但必须等监狱审讯组对费萨审讯的结果而定。双管齐下,一定要撬开费萨的嘴。”詹妮弗说。
“好。”爱娃沉吟了一下说道:“审讯组在给他看‘小六’的照片时,费萨的肢体语言很怪。他放下照片,身子向后一靠,眼里好像有一丝轻蔑。”
“轻蔑?什么意思?你读懂了他的表情?”詹妮弗认真地看着爱娃。
“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爱娃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奇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