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亲王府，赏棠院。
一声茶盏零碎，母妃拍案而起：“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疯了！”
我淡淡一笑：“母妃，我没有疯，我也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我爱他，不管这些世俗纷扰，我就是要嫁给他。是偏执也好，是顽固也罢，我认定了他。就算是错，我也承担。”
母妃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呀？那可是你师父！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怎么可以在一起！那可是要被千夫指的呀！你的名声还要不要呀？你糊涂呀！”
名声？此等虚无的东西，我从来不在乎。以前不在乎，现在更不在乎。
母妃情绪激动，说什么也要去找师父谈谈。我不依，我不想让他为难。我不怕谁嘲笑自己，但我不能让他左右为难。
只是，原来他也不愿看我为难。
隔着青纱帐，他的身影映在门上。母妃推开我，急忙跑过去开门。
她急急问道：“先生！棠儿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她就是小孩子说的胡话对不对？”
我赶紧过去拉住母妃：“我没有！我已经快十七了，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在做什么。母妃，我是认真的。您就当是……成全我最后的心愿吧！”
她回过头看我，又望向师父：“先生……棠儿她……”
我抢答道：“他们那天晚上在正堂说的我都听到了。我生命将尽头，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再死前，为他穿上一身红妆。母妃，就你成全我吧！明日落日之时，也许便是我魂断香消之时。女儿求您和父王答应吧！”
我凄凄切切跪下，母妃也无力地坐到地上。虽早已经知道我命不久矣，但真到了眼前，却也无法释怀：“先生，真的只有一天的时间来了吗？真的没有办法再救救她吗？”
师父扶起我们，对母妃摇摇头：“命数已尽，无力回头。”
母妃忽然止住眼泪点点头道：“那好。棠儿，你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对先生说。”母妃不由分说就把我推了出去，我还想进去，却被师父制止。
房门就这样被关上，我无可奈何便只好拉过红袖跑到柴房：“红袖，我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红袖一脸为难道：“这……这蹲墙角的事，实在是不适合我干！我可是一只有素养的妖！”
我冷笑道：“等我重生归来，便是碧楹。你还想不想做我大嫂了？”
红袖一脸愤慨地指着我怒道：“你！你竟然用此等卑劣的手段逼迫我，那我只好……答应你！不过先说好了，主人要是怪罪的话，你可得一力承当！”
我高举双手发誓，绝不连累她，她才是不情愿地念了法诀。
沉闷的柴房里，传来母妃的声音：“先生，当初你来王府，真的只是偶然吗？这个说辞现在我很难相信。”
师父清清淡淡的声音回答道：“不是偶然，是为她。”
我没想到师父会这样回答母妃，他总不可能告诉母妃我和他之间，是斩不断的千丝万缕。
母妃难以置信道：“她那时不过是个婴儿，何以能另先生如此？”
师父似乎沉默了一会：“因为她就是我要等的人。别问为何，只一眼，我相信就是她。或许王妃不相信，我和她的缘分，早就写在三生石上面。”
母妃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先生对她，与她对你也是同样的感情吗？我不希望她失望。”
我看不到，但我似乎觉得师父在轻笑：“许她三生又何妨！”
母妃道：“好！王爷那边我去说，但要凑齐成婚的东西恐怕……实在来不及！还有酒席的菜单、宴请的亲朋好友达官贵人……”
我抛下红袖跑回了赏棠院，我不需要其他的祝福，所以更不需要铺张地让所有人知道。我一把推开房门大声道：“这些都不需要！”
母妃皱起眉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莽撞就跑进来了！哪有出嫁什么都没有的！”
我答道：“只要一件嫁衣，一坛女儿红，一对红烛就够了！”
母妃为难了一下，最后咬咬牙道：“就随你好了，但是嫁衣……今晚连夜赶制应该没问题。唉，我这就去安排。好了，从现在起，新郎新娘是不可以见面的！你呀，跟我去见你父王。这事，还是你亲口对他说吧！”
我不由分说被拉到了父王面前，当一切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时，他竟然丝毫没有惊讶。我和母妃都很意外，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却只是轻叹一声。
“初见他的那时，我就觉得他非一般人。他将你这已经进了鬼门关的人又给拉了回来，就更加证实我的想法。我以为他会跟我提出要离开，可等了十六年，他却从来没有提过。非亲非故，何以能拘住他的脚步？如今看来，棠儿与他渊源不一般呐！事已至此，就由夫人安排吧！棠儿，今天就陪父王下下棋可好？”
我点点头，但其实，我真不会下！但我明白他们的心意，不过是想跟我多呆一会。但凡跟最后两字沾边的，都让人有些伤感。
这一天，我没有再见到师父。第一次花那么长的时间，与父母呆在一块。下午母妃出去一趟回来，急急忙忙道：“王爷，宫里传出消息说九皇子薨了！那棠儿的婚礼……”
我扔下棋子坚定道：“婚礼继续！关起门来，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婚礼。一对红烛，一套嫁衣，一坛女儿红足以。”
母妃有些为难地看向父王，我也知道，在皇子丧期任何人都不允许嫁娶。我成婚的事情，若是传出去，首先便是个对藐视皇家的重罪。但我自私地执意如此，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了。
明日落日之时，归墟下的洛笙就会点起引魂灯。而我，也终于要结束这十六年的生命。我不想带着遗憾而且，至少在我走前，完成最后一件心愿。
以我之名，冠以你姓。不是师徒，而是夫妻。
父王叹了一声：“好，继续。夫人，将一些嘴巴松的爱嚼舌头的都打发了出去，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婚礼就在赏棠院举行吧！”
父王那长满老茧的手轻抚过我的脸，他叹气道：“委屈你了孩子。”
我摇摇头，这事本来也没打算铺张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只想，守着自己一方天地，甚至可以不用和外人联系。
说起来，倒是我不孝。先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又让他们替我担着满门抄斩的风险。也许在他们眼里，这些都不重要。但终究都是我任性了……
入夜，窗外月如钩，凉如水。
今夜红袖去了耳房，因为母妃说，所有女儿出嫁之前，必须跟母亲睡这最后一晚。所以，我们也不列外。
我们熄了灯，母妃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我，轻轻哼着儿时哄我入睡的童谣。月光透窗，静谧中，只要歌声在飘荡。
我闭着眼睛在母妃怀里，像儿时一样缱绻而眠。母妃抚过我的长发轻轻问道：“棠儿，睡着了吗？”
我轻笑一声：“我舍不得睡着。”
母妃淡淡道：“棠儿，真心喜欢他吗？”
我嗯了一声：“母妃，我想得很清楚。我比谁都想得认真。我从小没学过什么人情世故，也不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这些年在你们的呵护下，我什么都不用担心，活得实在太过于安逸。我也知道，我应该是所以大家小姐里，最差劲的哪个。想必，在外面也因此让父王母妃丢脸了吧！不管我多差，你们不嫌弃我，他也不会嫌弃我。”
母妃笑道：“哪有爹娘嫌弃自己女儿的？更别说什么丢不丢人的了。我们只希望你能过的开心就好，这样就算以后只能在记忆里怀念，都能看到你的笑，也算是给我们留个念想。”
我拉过母妃的手放在脸颊，这双手温暖无比。从儿时的摇篮边，到现在这温度没有变过。脑子里像一幅幅画闪过，画里全都是一家人的温馨画面。
与父王联合起来欺瞒母妃，每次干了什么坏事，就只能灰溜溜地躲到父王书房。等父王回来了，才敢走出门。这场如同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家人乐不疲此地玩了十六年。
“母妃切勿悲伤，不然头风那老毛病就容易犯了。记得别让父王喝太多酒，终归对身子不好。武官不比文官，他如今已不复当年了，战场还是留给年轻人吧！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让父王告老还乡吧！”
母妃半晌应了一声：“好！母妃会劝劝你父王的。”她重重叹了一声。“人家姑娘出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偏偏我女儿却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办完这一切。当年为你埋下的女儿红正好，可那种下的两棵香樟却来不及做成箱子了。”
我疑惑道：“做箱子？我房间里那么多箱子了，也不缺那一两个！”
母妃嗔道：“你哪里知道呀！在母妃的老家那边，所有大户人家都会在女儿出生那年，在自家门前种下两棵香樟树。等女儿长大二八年华时，香樟树也长大了。说媒的见到香樟树便知这户人家有待字闺中女儿，就会登门说媒。等亲事定下来后，姑娘的父母就会把香樟砍了做成两个箱子。等出嫁时，便在箱子里塞满两箱丝绸，寓意两厢厮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