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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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静悄悄地,好久都没有人说话,长久的沉默之后,我听见黎密可的声音,她说:“默橙,你好好休息,我和晨屿先走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我难过。

我紧紧用手抓着被子,我没想到她竟然在,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会用这么冷漠的声音对我说话。

没有任何关心,只是客套的敷衍和寒暄,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要与我肝胆相照的好朋友黎密可吗?

我的心好酸,我突然有一种根本就未曾认识过她的陌生感。

那天的最后,是顾晓司一直留在医院照顾我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谈,病房里静悄悄的,我们各怀心事,我在病床上躺了好久,临近天明的时候,才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七点多的时候,我就醒过来了,或者应该说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我翻了个身,就听见坐在病床边的顾晓司问我,“林默橙,你醒了吗?”

我轻声“嗯”了一声。

能感觉到他是站起了身来的,并挡住了我眼前不算繁盛的阳光,我的眼前变得暗下来,我听见他说:“我给你买了白粥,放在桌子上,你要不要喝一点儿?”

我心不在焉地继续“嗯”了一声。

他站在阳光里没有动,也不说话。

半晌,我问他,我说:“顾晓司,你说我会不会失明?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不会的。”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极了此时的冬日暖阳,不炽烈,却又恰到好处的温暖,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我说:“你快上课去吧我自己在这里没关系的。”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吧。”

我摇头,“真的不用。”

“那我下课之后来看你。”

我点了点头。

他把那碗粥捧到我手里,叮嘱我:“记得喝粥。”

他走出病房的时候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他从来都是温柔而细致的男孩子,体贴而入微,温暖直抵心底。

顾晓司走了好久,我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病床上,在未知中,时间被无限延长,变得无涯而难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病房的门又“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

我侧着头听了听,没有人说话,我想应该是护士姐姐,也就没太在意。我偏过身子,想要把手上的白粥放在桌子上,却半天都没能成功。

突然一只手默默伸了过来,帮助我把那碗粥接了过去,放在桌子上。

我愣了愣,抬起头,我说:“谢谢你啊。”

没有人回应我,我有些诧异,却感觉到眼前这个身影又朝着我走近了几步,正在我越来越纳闷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放在了我的额头上。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我的额头,然后我听见他说,“林默橙,是不是真的会很痛?”

我觉得浑身都有些颤抖了,因为我真切地听清楚了,这是属于哥哥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哗啦地一下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哽咽着声音,我说:“是很痛。”

他坐下来,轻轻地把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前,那种熟悉的气息好像又回来了,他说:“那现在会不会好一些了?”

我听他这么说,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了,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我想应该被我的泪水弄脏了,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在意,依然轻轻地抱着我没有动。

突然他说:“林默橙,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的心也很痛。”

他的声音低低的,透露着沙哑的味道,我看不见他的样子,我感觉到他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像是近在咫尺一样,毫无预料的,他的吻轻轻地落在我的脸颊上,我能感觉到他的唇很凉,外面的天气应该很冷。

我的脸腾地一下便红透了,心也扑腾扑腾地跳得飞快。

他问我,“那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我红着脸不说话,心里却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者我已经受不了我们之间的这种冷战,某种情绪达到极限之后,人就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勇敢和果断。

我说,“陆晨屿,你是不是喜欢我?”

好半天,他都没有说话。病房里安静极了,我屏着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好久,我终于听见他说:“嗯,是挺喜欢的。不过,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他说着话,握着我的手又不经意地用了用力,我看不见他的样子,只能在心中想象着他此时的样子。可是在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些什么,病房外突然传来说话声,“晨屿?你怎么在这里……”

这声音太熟悉,是黎密可。

我赶忙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可是却被哥哥紧紧地抓住了。

我再次努力挣脱的时候,他才终于松开了手,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便感觉到黎密可走到了我的病床边,我粗略分辨了一下她在的位置,仰起脸,我试图打破尴尬急忙开口说:“密可,你是来看我的吗?你没去上课吗?”

她不说话,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到病房门口的,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刚刚的一幕,在我以为她会大声质问我的时候,却听见她说:“我是来看你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冷漠也听不出热情,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平常事。顿了顿她又说:“晨屿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默橙就行了。”

哥哥站起身,沉默半晌才说:“还是我留下照顾她吧。”

黎密可坐到了我的床边,她的声音甜甜的,“当然还是女孩子照顾女孩子比较方便,默橙你说对不对。”

我含糊着应了一声,我说:“哥哥你回去吧。”

我能感觉到哥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好几秒,然后他才转了身。

“哥哥!”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大声叫他。

他停住脚步,我说:“哥哥,你别把我住院的事情告诉我妈妈,我怕……我怕她会担心。”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然后我又听见他的脚步声响起来,之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那天哥哥走后,黎密可什么都没有问我,也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

我和她说话的时候,她的回答也都是那么的简洁,疏远和客气。

我们之间像是不知不觉垒砌起了一堵厚实的墙壁,坚不可摧的姿态,照不进任何阳光。

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而我们,都没有资格去伤害任何人。

即使是以爱之名。

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就会感觉到时间分外地漫长。

只是几天之后拆掉绑带的时候,才让我意识到我把一切都想象得太乐观了。

那天正好是周五的晚上,放学后,顾晓司,哥哥还有黎密可都来到医院陪着我。

我感觉自己像是要接受某种洗礼的信教徒,内心期待而慌乱。终于,医生将蒙在我眼睛上的厚厚的绷带一圈圈地摘掉,随后他拿过镜子给我。我紧张地一直紧闭着双眼,心里害怕极了。

长得特别和蔼可亲的医生大叔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说:“小姑娘,别害怕,没关系的。”

我鼓了半天的勇气,才敢将眼睛睁开。看到病房里白炽灯发出的耀眼光亮,我的心才稍稍放下了那么一点,我抬起头,将他们的脸一一辨认,顾晓司,哥哥,哥哥的旁边站着黎密可。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

转过头我对医生说:“还好还好,看得很清楚。”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笑,他的眼神停留在我额头上包裹着的纱布上,半响他终于伸出手来帮我将额头上的纱布拆掉。

随后他表情凝重地将一面镜子递给了我。我疑惑地接过来,这一刻我才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表情那么严肃,为什么这几天来我的心里总是有隐约的不安。

透过镜子,我清楚地看见了,在我的额头上,留着一条长长的疤,应该是那天我被送到医院,昏迷之后缝合而留下的。

那条疤丑陋而狰狞的蜿蜒着,像是一个魔鬼,在对我险恶地微笑。

我吓得手一松,整面镜子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粉碎得到处都是。

我再抬起头的时候,站得离我最近的顾晓司突然一把抱住了我,他说:“没关系的林默橙,不管怎么样,你还是挺漂亮的。”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难过了。

可是下一秒我没有想到的是,哥哥居然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慢慢向我靠近,随后他一把推开轻轻抱着我的顾晓司,然后紧紧拉住我的手,拉着我往门口走去。

我怔忪地仰着头望着他的侧脸,他显得面无表情。

走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我听到身后传来黎密可有些声嘶力竭的喊声,她说:“晨屿,你要去哪儿?”

“哥哥,我……”我说不下去,想挣脱掉自己的手,却是徒劳。

随后我听见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我说,“别哭,林默橙,我带你回家。”

他说完,便更紧地握住我的手,义无反顾地带着有些傻愣愣的我走出了诊疗室。

走出门的那一刹那,我听到啪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了。

我似乎可以看到黎密可悲伤的脸庞,这一刻,我有点恨我自己,我想我真的是坏极了,有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属于我的,可是我却一再地去奢求。

那天哥哥拉着我的手,我们俩沿着马路走了很久很久,我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就这样一直地往下走,好像走不到路的尽头。

那天的风很大,天上飘着雪,可是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下步子,雪花温柔地落在我的肩头,脸上,我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地想,老天爷,请宽恕再也漂亮不起来的坏小孩林默橙一次,就一次就好。

然后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话,我说:“陆晨屿,其实我也喜欢你。”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定他的眸子,我说:“陆晨屿,你傲慢又自大,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以后我们还是尽量保持距离吧。”

我觉得自己真残忍,不止是对他,更是对我自己,我的心仿佛被这句话刺得鲜血淋漓,心如刀割的感觉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我说完这句话就快速地转身,我不敢看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因为我知道,不管他回应我的是怎样的态度,我的心里都会忍不住的难过。

情绪可以刻意忽略,声音却无法被空气阻隔。

转过身的时候我听见他略微沙哑的声音传过来,他说:“林默橙,不管怎么样,你依旧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我还是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脚步,因此我这一生都不会看到此时的他,亮晶晶的眼睛比月光还要皎洁。

我再次回到学校上课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从医院回到家的这三天,我只做了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

那天晚上我跑回家之后,便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一直没有出去。

我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户边发呆,坐得久了就站起来,我站在窗户边看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第一天便过去了。

第二天,我昏昏沉沉地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像是梦到醒不来的梦,连昼夜都无法辨识清楚,只是觉得时间无限延长,却又如此急速。

第三天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之后终于走出了家门,我跑到家对面的理发店,拉着一个长得很娘举止很妖孽打扮很潮的理发师不放,我说,师傅,麻烦您帮我剪个好看点的刘海行吗?我要那种很厚很厚的齐刘海,可以挡住额头的那种。

我说着话,还特意用手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我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额头上好半天,在我以为他会对我表示深切同情,故作惋惜地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说,叫谁师傅啊,谁是师傅啊,什么师傅八戒的,请叫我沈老师,好吗?

我默默看着镜子里的林默橙,只觉得陌生得可怕。此时已经是2010年的冬天,冬至已过,一年中最为寒冷的节气即将到来,而这几天我告别了十四年来一贯的发型,梳起了厚厚的齐刘海,并将一直地继续下去。

像是被折断双翼的蝴蝶,没有了丰满的羽翼,就再也没有了飞越沧海的能力。我知道,就算我是个多可爱的小孩,却也是个再也漂亮不起来的姑娘。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与孤僻,上学放学都只是孤单单的自己一个人,并享受着这种孤独所带来的安全感。如果说之前是黎密可在刻意地疏远我,那么现在的我也在主动的被她疏远。

她是漂亮而张扬的姑娘,注定活在众人的目光中,而我呢,我只想默默地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像是无人问津无人关心的青苔,不能活在聚光灯下,只能在被看不到的角落里暗自生长,那些焦灼的目光像刺,只会一遍遍地加重我的自卑,并以不遗余力的方式时刻地提醒我,喂,林默橙,你是个再也漂亮不起来的小孩子。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顾晓司却在这个时候和我越走越近。他开始对我极好起来。

下课的时候会来到我的座位上和我说话,把字迹干净而漂亮的笔记借给我抄,帮我带早饭到学校,以至于不明真相的群众都开始起哄他准备追求我的昭然之心,却也有不怀好意的言论,暗指顾晓司的品味真是独特。

虽然说之前我们俩之间也有不少的交集,可是大多数情况下,那个交集的聚合点叫做黎密可。

冬日的柔软阳光自窗户外铺洒下来,他的脸庞显得是那么的温润,我看着他的侧脸,只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奇怪异常。

时间吞吐玄机,一周的时间走过也只是转瞬光阴。

那天是周末,哥哥很早地就出门了,我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不想出门。

我又在一如既往发呆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出乎意料,电话那边竟然是顾晓司的声音。

他急切地对我说:“林默橙,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快下来。”

“你在我家楼下?”我有点难以置信,握着手机走到大落地窗前,我看到外面已然飘起了漫天的雪花,整个城市在未知的时候已经变得一片素白。

我怔怔愣神的时候,又听见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林默橙,外面下雪了,你多穿些衣服。”他叮嘱我,声音中却有着隐约的颤抖,我猜想这或许是因为他现在很冷的缘故。

“你很冷吗?”我问他。

“不冷。”他的声音听上去憨憨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在说谎,随后他又说:“你快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我穿上棉衣急匆匆地跑到楼下的时候便看到了站在雪地里的顾晓司。

今天的他穿着浅米色的棉服,更显得整个人干净颀长。他真是个安静而好看的男孩子,雪花纷纷落下,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他美好得就像是一尊英俊的古希腊雕像。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我站在雪地里静静地望着他,一时间却觉得有些拘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走过去。

他抬起头看到我,浅浅的笑容在嘴角漾开来,就像是一记温暖而又柔和的阳光,那么的安静温润。

我愣在原地的时候,他几步就跑到我面前,停下来,他静静地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也看着他,我说:“顾晓司,你找我有事情吗?”

他狡黠地冲我眨了下眼睛,却不说话,只是低下头在口袋里找着什么,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两张电影票,递给我看。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拿到眼前看,是最新上映的片子,日期上写的是今天,

我不明白,抬起头诧异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他的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片刻过后,他说:“林默橙,我想……我想找你一起去看电影可以吗?”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却又真诚无比。

可是我却依然不明白,我说:“看什么电影啊?”

顾晓司笑了,他说:“林默橙,你怎么总是笨笨的样子,电影票上不是都有写名字的吗?”

我一愣,即刻明白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为什么要去看电影呢?我不大想去看电影。”说到后来,声音低低的。

“哦,是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手轻轻地摸了摸鼻翼,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我说:“林默橙,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件事都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对自己对其他人,有时候都不需要。”

我参不透他这句话的玄机,只是觉得高深极了,侧着头想了好久,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正愣神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地拉起了我的手,“所以,我们今天一起去看电影,也并不需要什么原因。”

我抬起头便触上他的眸子,耳边的风呼呼地刮着,他正微笑望着我,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有凝结的水珠,那副纯洁的模样,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也不知是在什么的驱使下,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

我和顾晓司到达电影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真的是很细心的男孩子,电影开场之前,他便买好了可乐和爆米花等小零食,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起排队,他高大的身影在我的身边晃动,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有些不同了,却又想不明白。

究竟是什么不同了呢?整场电影我都在为这个问题所困惑着,所以除了记住一个电影的名字之外,两个多小时,我并未记住其他东西。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天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天光稀薄,我们两个人静静地走在街上。

顾晓司说:“林默橙,你现在怎么越来越沉默了啊。”

我佯装对他怒目而视:“那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是个挺聒噪的人呗。”

他又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弯弯的样子,他说:“其实你还是应该多说说话,总觉得那才是你的样子。”他又侧过头问我,“电影好看吗?”

“还成。”我有些含糊其辞,心虚地低下了头,事实上我真的不知道电影都演了些什么。

幸好他并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他说:“那你平时都喜欢看些什么片子呢?”

我走在雪地上,脚下的白雪传来吱嘎吱嘎的声响,我想了想说: “平时看的最多的是动漫。”

他的眉头皱了皱,“你还真是没长大。”饶有兴致地问我。“你不会还看《喜洋洋和灰太狼》的吧?”

我知道他在故意逗我笑,于是我故意一本正经的样子回视他:“你怎么会知道的?其实我最喜欢里面的暖羊羊。”

“噢?”他突然停下了脚下的步子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就也只好停下来,他问:“为什么呢?”

“因为‘暖羊羊’就是‘暖洋洋’嘛。”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的话。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雪越下越大了,天地间只觉得白茫茫的一片,落到眼里觉得有些刺目,突然我听见他温柔的声响传过来,他说:“林默橙,那你做我的暖洋洋好不好呢?”

我抬起头便与他四目相对,此时的他离我那么近,黑色的眸子里映出我的样子。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天黑下来,他的摸样在我眼中却还是那么清朗。

那么清晰的样子,却又让人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就像是幻听,海市蜃楼般的美好,可也正因为太过美好,反而不敢正视,瞬间让我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表白,我唯一明确知道的是,我与他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又怎么可能走在一起?

他像是耀眼的星子,即使在暗夜中也会熠熠发光。从小就应该是那种被众星捧月的男孩子,优秀得让人只能仰视,被老师喜欢,被女生偷偷爱恋。

可是我呢?我是那么平凡的一个女生,我的世界并不够繁盛,我的心灵也没有成长到足够的坚强,额头上如同毛毛虫一般存在的伤疤让我忍不住的自卑,那种自卑让我有种濒临绝境的窒息,更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么耀眼的他,我惨败的世界里也无法再容纳下别的什么人。

最重要的是,十四岁的林默橙,终于喜欢上了一个人,也终于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可惜的却是,那个她喜欢的男孩子,却不能和他在一起。

可是顾晓司,那么璀璨的顾晓司,为什么会那么温柔地对我说话。

他好看的眉眼弯弯,分明就是在说,林默橙,那你做我的暖洋洋好不好?

那么美好的话语,却让人感觉那么的悲伤,悲伤得好像要心碎。

圣诞节快来临的前一周,我再次去了陶艺馆。

这里的一切还是依旧,和之前那次来并无二致,简约又温馨的氛围,可是我的心境却和从前大相径庭。

我站在门边愣了好久,直到全身冷得都有些哆嗦了才走进去,我想起第一次来到陶艺馆的情景,那时我和顾晓司一起帮黎密可准备生日礼物,他是家境优渥的男孩子,却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子,煞费苦心地烤制了一下午的软陶,才弄出了一个看上去也并不是十分好看的杯子,但那煞费苦心的模样却让人不能不感动。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天的我,也偷偷地做了一对钥匙扣,送给哥哥的那一枚,在那天晚上被丢在了黑漆漆的草丛里,和我的心事一起滋长,凋谢,枯萎,却注定是暗无天日的存在姿态。

我正发着愣,那个很漂亮的店主姐姐就走到了我身边来,她问我,“小妹妹,你想要烤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我抬起头,茫然地冲着她摇头。

她又问我,“那你想要送给什么人呢?”

我还是摇头。

她却好脾气地笑了,轻轻柔柔地说:“没关系,那你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想好了再告诉我。”

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如果我想要,我就能拥有吗?

只是她转身走远的时候我还是大声地叫住了她,我说:“姐姐,我之前在这里做的钥匙扣掉了,我想……我想要再做一个可以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眼睛湿湿的样子让她感觉到诧异了,她很认真很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几秒钟,才笑眯眯地对我说:“为什么不可以啊。”

可是那天下午,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也没烤制出一个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钥匙扣。

我不停地用手搅合着陶土,十多个歪歪扭扭的钥匙扣摆在我眼前,却没有一个像被哥哥丢掉的那一个。

我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就像是想要找回和那个叫做陆晨屿的家伙在一起的那零点零一的可能。

大落地窗外的阳光渐渐黯淡,我依旧不甘心地做着钥匙扣,我多希望可以做出来一个自己满意的。就像这世界上真的不会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鸡蛋,想要找回过去,只是自欺欺人的妄想罢了。

终于,我无力地停住了手,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泛酸,我感觉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就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我突然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林默橙。”

我转过头去,顾晓司就站到了我面前。

他和我一样,脸上和手上全都是脏兮兮的陶土,可是却依旧掩不住那份俊秀的样子,我太诧异,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此我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他朝着我伸出手,摊开的手掌上,我看见一个小巧的钥匙扣老老实实躺在他的掌心之上。

大概分辨得出,那是一个暖羊羊造型的钥匙扣,憨态可掬的模样。

我抬起头望着顾晓司,他却裂开嘴笑了,看起来傻兮兮的样子。

我听见他说:“林默橙,用这个暖羊羊代替你之前的那个钥匙扣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见他这么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落。

他有些慌了,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说:“林默橙,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别哭啊。”

见我还在兀自地掉着眼泪,他收回手掌说:“我知道这个暖洋洋很难看,可是也是我做了一下午的成果……你看……”他用手轻轻低搔了搔后脑勺,那么大的人,却足像个小孩子。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我伸出手紧紧抱住他,将脸轻轻地贴在他温暖的衣服上,闭上眼睛,我说:“顾晓司,让我做你的暖洋洋好不好。”

然后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回答我说:“林默橙,你以后都是我的暖洋洋。”

2010年的圣诞节前夕,顾晓司成为了我的男朋友。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是连我自己都不曾想到的事情。其实生活要远比小说精彩得多也玄妙得多,因为它没有固定的剧情与章节,总会朝着你所不能预料的方向前行。

时间在前行,生活在前行,因此我们也必须摒弃过去,一路勇往直前地前行。

我想要给自己一个崭新的开始,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忘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那英俊的眉眼,我不知道顾晓司是不是还喜欢着黎密可,但是他真的给予了我很多的温暖。

周末的时候,他会准时地出现在我家的楼下,他总会想出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来给我看,带给我很多的快乐和惊喜。

他带我去滑雪,因为怕我会摔倒,于是在滑雪场里紧张兮兮地抓着我的手;他会带我去看最新上映的片子,在电影院里体贴的买好我爱吃的零食,黑暗中,他会轻轻握着我的手。在冬日寒冷的北京城街头,他把热乎乎的红薯递到我的手上,然后一边往手心里哈着气,一边说,你快尝尝这家的红薯甜不甜啊……

他真的带给了我很多的感动,细致入微的感动,丝丝地沁入心中,那些对我费尽心力的宠爱,让我错觉地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公主。

可是我想我真的是一个很不知好歹的女孩子,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如此,我的心里还是会觉得空荡荡的,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张熟悉的脸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晃个不停。

我想,或许我们都还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去治愈,需要时间去淡忘。

时间是生命的馈礼,我们都会一点点地学会坚强,习惯独自长大。

2011年的元旦来了又过去,伴随着春节的即将来临,寒假将近。

放寒假的前一周,班级里的同学们都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开始谋划着春节怎么样过亦或是寒假去哪里玩。

于是,在众人这样殷殷的期盼中,寒假终于像个羞涩的小姑娘一样姗姗来迟了。

寒假的第二天就是顾晓司的17岁生日。之前他就一直在和我商量应该怎么过这个生日,他说:“要不然就不过了吧,反正每年都是那样的。”他倒是很无所谓的态度。

我拼命摇头。

他笑了,揶揄说:“林默橙,你怎么和个拨浪鼓似的呢。”他竟然嘲笑我。

我朝着他翻了翻白眼,我说:“你别笑也别瞧不起人,我说过要给你过个最难忘的生日就一定会给你过个最难忘的生日的。”

他不相信地看着我,“那我就等着好戏看了。”

我扬了扬脸,不服气地回他,“你且等着。”

事实上我真的很早就开始为顾晓司的生日筹谋着。在他生日前的一个星期,我便向他要了他们家的钥匙开始为他布置生日宴,为了保持神秘的气氛给他一个惊喜,还特意让顾晓司躲出去住。

值得要说的是,自从我和顾晓司在一起之后,我和黎密可之前的关系也渐渐地缓和了不少,她看见我的时候也渐渐会轻轻裂开嘴角微笑了。

顾晓司生日宴的前夕,她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竟然还主动请缨地帮我来布置宴会,我心里有点感激。

顾晓司家是复式结构,楼下的客厅很大,大概有二百平方米还要多的样子。他的父母都是外企的高管,因此常年都不怎么在家,这也为我们的擅自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之处。

那天我们买了很多很多的氢气球,五彩缤纷的颜色,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悦,我和黎密可在楼下的客厅挂气球的时候,她突然侧过头叫我的名字,“默橙……”

她的声音幽幽的,欲言又止。我抬起头看着她,我说:“怎么啦?”

她沉吟了一下,“没,没什么。”又低下头,用线绳绑着手里的气球。

过了好半天,她复又抬起头,郑重其事地问我:“林默橙,你真的喜欢顾晓司吗?”

我没想到她会问我这句话,抬起头,一颗心突然紧张地跳得剧烈,喜欢他吗?我轻轻咬着嘴唇,我说:“他对我很好。”

“那你喜欢他吗?”她有些穷追不舍。

我想了想,说:“他对我很好,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挺开心的。”

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我赶忙抢了白说:“密可,我头有些晕,上去休息一下。”

说完,便逃也似的噔噔噔的跑上了楼梯。

我一口气跑到顾晓司的房间,然后反手把门关上。

脊背重重地靠在门上,我感觉自己的呼吸还是不能顺畅,耳边还在反反复复地回响着刚刚黎密可问我的那句话。

林默橙,你真的喜欢顾晓司吗?

这句话让我在瞬间溃不成军,我不敢再面对她,有一种害怕被洞察内心隐秘的心虚,因此只能仓促地落荒而逃。

突然间心里觉得好难过,我站在顾晓司房间里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心里百转千回,像是一下子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站了好久感觉腿都有些酸了,我坐下来,随手拿起了书架上的一本书,只是没想到的是,书里面竟然有一张照片滑了出来。

照片掉到了地板上,我弯下腰捡了起来。再拿到眼前看的时候,就着实吃了一惊。

原来是顾晓司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还是大概十岁左右样子的男孩子,眉宇间已经可见遮掩不住的英气,和现在的样子有些许的不同,可是眉眼间那份温润的神韵却是让我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移开目光再看向他旁边的位置,竟然是一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从来都没听顾晓司提过他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啊,我心里疑惑极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我心里好奇,便仔细地盯着顾晓司旁边的男孩子看了好半天,两个人真的几乎长得一模一样难以辨认,只是那个男孩子的左脸颊上有一颗几不可见的褐色小痣,这或许是两个人在外貌上唯一的区别了吧。

脑海中似� �相识的一幕像是被瞬间开启了,我像是要想起什么,可是任凭我如何拼命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头变得特别痛,我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脑袋,照片便轻轻地滑到地上。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我急忙强烈抑制住了自己的思绪。

正在我举足无措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我转过头,便看到黎密可站在门前,她正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默橙。”她的语气里有着关切,急急忙忙走过来。

“没。没什么。”我慌忙捡起地上的照片顺势站起身来,将那张照片塞进桌子上的书里,“我只是头有些痛。没事的。”我冲着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为我担心。

“哦。好。”她狐疑地看了看我的脸,幸好并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楼下的那些气球我都弄好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我稍微平静了下自己的思绪后,轻轻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也不知这已经是入冬以来的第几场雪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很累,因此晚上八点多的时候,黎密可还在楼下客厅看电视的时候,我已经上楼躺下了。

顾晓司家的暖气很足,我在躺下之后不久便沉沉地睡过去了。我以为自己会睡得很安稳,只是没想到的却是,好久以来不曾到访的那个梦境,竟然又一次侵袭而来。

有种怎么也醒不来的错觉。

簌簌的雪仿佛一路下到了梦里,让人觉得熟悉又遥远,寒冷又温暖。

我的耳边又听见那种忽近忽远的歌声,飘渺而又轻柔,却依然听不清楚。

还是那两个熟悉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亲昵地拉着手,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却像是站在梦境的边缘,仿佛只消一个眨眼,就要从这冬雪绵延出来的梦境里跌落出去。

嘤嘤的哭声传过来,小女孩的声音听上去伤心极了,衣服是残破而污秽的,似乎手掌上还有擦伤的淤青痕迹,让人心生怜惜。

男孩子说:“默橙,你别哭了,你很快会再见到你妈妈的,很快,我不会骗你的。”

哭泣声却并没有因为这句柔声的安慰而止息,女孩用手不停地抹着同样脏兮兮的脸庞。

“默橙,坚强点。”

“你真的不会骗我吗?”女孩子的眼中是大片的希翼。

“不会。”轻轻柔柔的声音,他像个男子汉一样把口袋里藏着的项链摘下来放在了她的手上,压低声音说:“这个是我妈妈给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小女孩渐渐止住了哭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接了过来。她抽泣着,双手捧着那条银色的项链,像是捧着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小男孩紧张兮兮的声音响了起来,“默橙,你要藏好它,不能被他们发现了,知道吗?”

一脸严肃的声音过后是郑重的点头。

小男孩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抬起头来,嘴角漾起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又是这样的梦境,又是这样清晰而却又模糊的感觉。我想走过去,看清楚他们的样子,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地做着这个梦,却未曾看清楚一次他们的样子。

初始像极了蒙太奇画面,看不清楚画面的真正模样,而后就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像是摄影镜头的渐渐拉近。

男孩子抬起头的一瞬间,我看清楚了他的脸庞。这是这么多年来的唯一一次。

竟然是顾晓司的脸庞!

“啊!”我无法抑制地大叫了一声,而后就从梦中挣扎出来。

我惊醒地睁开眼,却没有想到眼前真的出现了顾晓司那张熟悉而又温柔的脸庞。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我疑惑地坐起身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困惑极了。

我正怔忪,顾晓司俯下身来,用手轻轻帮我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你怎么了,默橙。”他皱起了眉,眉宇间却有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缓缓摇了摇头,挣扎着坐起身来,就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一脸严肃的黎密可,此时的黎密可正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我,眸子里同样有我读不懂的味道。

“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们两个人怎么都在这里?怎么神情都看起来怪怪的?”我下意识地问出声来,心里着实是疑惑极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顾晓司终于轻轻地笑了起来,“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抬起头正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满是温柔,这温柔让我心里觉得沉静,我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再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夜已经沉得很深了,窗外的雪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顾晓司的生日party很快就来了,他只邀请了平时走得比较近的一些朋友,因此来的人也并不是很多。

那天,哥哥是和黎密可一起来的,为了缓和我和黎密可之间的关系,顾晓司让我和黎密可在他家一起住了大概有一周多的时间,这也是我隔了这么久第一次再见到哥哥,我默默地看着他,只觉得心里的某一隅像是被什么狠狠地牵扯了一下。

他似乎是消瘦了一些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是短短一周多的时间,我却依旧觉得他整个人变得愈发地冷漠与寡言了。似乎可以隐约看得见他眼中那份若隐若现的忧伤情愫,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都无从问起。

只是那天切蛋糕的时候,我悄悄地许了一个愿望,后来顾晓司问及的时候,我只是笑笑却没有说任何话。

其实那天我许的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我爱的人可以一生平安,长乐未央。

寒假的结束是伴随着春日的临近的。

三月初的北京,地上的积雪开始争先恐后地融化,像是一个命定的轮回,一切在沉睡过后,又都是一副崭新的样子。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读书上的句子,都是喜欢用大地复苏来形容春天的来临,现在想来,这个词是这么的简单,却又这么的寒意深刻。

天真的渐渐地暖起来,心情似乎也随着这天气的变化而开始逐渐升温。

只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派欣欣向荣的春日里,我会再一次地见到他,黎卓奕,那个看起来痞气十足的男孩子,某一段记忆像是再次被瞬间开启,在我似乎都要开始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时,他再一次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只是这一次我和他的相见,不是在熙攘喧闹的影城,也不是在光怪迷离的酒吧,更不是在静谧无人的校园门前,而是在电视机里,隔着电视的屏幕,我再一次见到了他。

那天是星期四的正午,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数学老师拖延了下课的时间,因此我和黎密可端着空空的饭盒急匆匆赶到学校食堂时,好吃的饭菜已经被哄抢一空,销声匿迹。

我和她不死心地一起绕着食堂的窗口走了一圈,可是依旧没有什么可心的菜,只得随便打了两个菜,毫无可口而言,算是充饥。

端着饭盒好不容易在食堂里找到了位置,我们俩坐下来开始吃饭。

刚吃了两口,黎密可就放下了筷子,我抬起头看着她,说:“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吃,我们一会儿翻墙出去买点好吃的就是了。”

她摇了摇头,却还是满眼失落的样子。

我有些不解,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过了好半晌,她幽幽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她说:“默橙,晨屿今天又请假了,你不知道吗?”

我的手轻轻一抖,这个名字还是让我在刹那间就变得不那么淡定了。因为新学期的开始,学校就已经批准了部分学生住校的请求,我从新学期开始就住校了,因此我也已经好久没有回家,没有见到他。

稍稍平定了一下思绪之后,我说:“我不知道,我好久都没有回家了。那……”我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那他请假几天了?”

“快一周了吧。他已经有快一周的时间没有联络我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默橙,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是他的女朋友,他怎么就不能告诉我呢?”黎密可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变得激动,眼睛也变得湿润。

一周了……

我的心跳得剧烈,这一周的时间他能去哪儿呢?他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里是有多么的担心,可是我还是故作镇定地对黎密可摆了摆手,我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等这周末我回家不就知道了吗?没事没事。”

她点了点头,“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黎密可不再说话,我们之间充斥着大片的沉默,我有些心绪不宁地吃着饭,心里想的全都是,哥哥去哪儿了呢?他为什么请了那么久的假?

我的位置是正对着食堂的电视机的,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黎卓奕的脸。

当我看到大大的新闻标题上面写着“硫酸伤人”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下便站了起来,几步就冲到了电视机的前面。

我心里害怕极了,怎么黎卓奕会上电视?硫酸伤人?如果那个受伤的人是哥哥,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都快要哭了出来,我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机看。

当听到那个长得一脸严肃的主持人说到“受害人系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的时候,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了下来。

可是等等……为什么黎卓奕会去伤人呢?我心里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像他这样的小混混,自然是免不了打架斗殴此类事件的。

稍稍平稳了思绪后,我转过了身,想要回到餐桌前,继续吃饭,我想刚刚我真是冒失极了,真是不知道一会儿要和黎密可怎么解释才好。

我正胡乱地想着,转过身,映进眼睛里的,是黎密可同样惊慌失措而苍白的脸庞。

“密……可……”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因此我叫她名字的声音都变得有几分颤抖。

我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突然就转过了身,朝着食堂的门口飞奔而去,全然不顾我的召唤声。

“密可,你去哪里啊?密可……”我大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她那瘦弱的身影很快淡出了我的视线以外,迅速得就像转瞬即逝的流星。

我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却也再也没有心情吃饭,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往班级里走过去。

我以为她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来不及和我讲,所以便自己先回教室了,可是我错了,她根本就没有回来。事实上是直到下午课的铃声响起来,她的座位依旧是空空的。

我看着她的座位,一颗心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七上八下的特别慌。我预感好像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却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一直到下午第三节课的上课铃打响,她终于回来了。

数学老师正推着眼镜讲着正无穷和负无穷的时候,她推门走进来。

她的眼神呆滞,像是失掉了灵魂,我的心一阵揪紧,她没有敲门,更没有和讲台上的老师打任何象征性地打招呼,只是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万幸的是,老师却并没有和她计较什么,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叹了口气,便继续讲了下去。

而我的心情却依旧不能平静,她坐在我的斜上方,左边靠窗子的第三排位置,我想了想,写了张纸条,趁着老师不注意,便央求邻座的同学帮忙传了过去。

我问她,密可,你怎么了?

我看见她打开纸条看了一下,可是随后又轻轻地揉成一团,她并没有回复我,也没有回过头来像往常那样,冲我露出一个笑脸让我放心。

全部都没有,只有沉默,让人窒息的大片沉默。

我紧紧地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担心得一塌糊涂。

在我正局促不安的时候,教室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教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了,让人感觉匪夷所思的是,教室的门外,竟然走进来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

教室里顿时“呼啦”一声就炸开了锅,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安静,安静。”数学老师用教鞭重重地敲了敲讲台,声音才渐渐地低下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自觉地集中在了教室门口站着的两个警察身上,屏息凝神地等着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

我听见我旁边的女孩低声嘀咕了一声,“不会是在拍电影吧?”

我的心里越来越不安,然而三秒钟之后,事实证明了我的这种不安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我清晰地听见,那个年长一些的警察开口问道:“请问,哪位同学叫做黎密可,麻烦出来一下,协助我们的工作。”

只消得这一声,班级里又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刚刚才被维持好的纪律,一下子就又功亏一篑。

紧接着,我看到黎密可木然地站起身来,随着前面的两个警察走出了教室去。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再回过头来。

我的心像是骤然跌入了看不见边际的黑洞之中,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只有满目的苍凉与无尽的彷徨生生不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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