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沉默，她出身尊贵，所以对这种浸染在血水中的职业一无所知。en8.

庆历四年挑眉看了看天sè：“时间还早，聊天杀杀时间也好，所谓杀手，所谓刺客，所谓以杀人为职业的人，其实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卑微的一群人。”

“这是一种古老到无法追溯起源的职业，所以弄清起源并没有多少意思。”庆历四年声音清晰而平静，他很有讲故事的天赋，这种天赋可以归在口才，也可以划入领导才干的范畴，总之，他擅长于把很枯燥的事情讲得很有汁水：“在有记载的最初，这样的人很多还被称之为侠，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一恩一仇，唯生死可许。那位壮士从袖底拿出八十斤的铁锥，这位剑侠从图卷里抽出见血封喉的匕首，烤鱼的肚皮里是削铁的短剑，断臂单执的短矛可杀世间的勇士。”（注）

小九眼睛不眨地专注听着，她还是听故事的年龄，所以不知道的事情听再多也不会厌烦，蓝发的女孩眼睛中映着落ri的光，所以有点赏心悦目的美。

庆历四年笑了笑点点小九的光滑额头，小九想了想没有躲避，庆历四年抚掌大笑，继续对托着额的小九讲道：“那是侠客的时代，但是那个时代很短暂，因为杀人这件事是很务实的东西，因为无论什么方法，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人杀死。”

“人是很脆弱的动物，能够杀死他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铁锥可以将人砸死，利剑可以将人刺死，哪怕是最普通的拳头，同样一拳拳砸下去，还是可以砸死人。”他说着杀人的学问，津津有味说得像是在讲述做菜的道理：“不喝水，不吃饭，很多人都会死，天气太冷，冻死也不是不可能，孔雀的胆汁加入水中，服下三刻之后就会浑身发热而死，如果没有趁手的材料，找一根针揉进包子里喂给别人吃，只要卡进喉咙，也还是会死人的。en8.”

“所以只追求刀剑的杀法，时至今ri也不大常用，因为很多人都是很难用刀剑杀死的，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先前我们都说过的那位殊华大帝。”只有当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庆历四年的眼中才隐隐闪出一丝兴奋的光：“奥斯帝国，所谓永恒之国的创立者，在诸神都远离这片土地的数万年后，一己之力创造的皇之一族，一位被誉为第四圣人的至强者，最终也不过死于鸩毒之下。”

“但是能够毒杀这样一位惊艳天下的开国之君，虽然不曾留名于世，但却可凭此无愧于生，最强的刺客并不是我先前说过的任何一位，因为他们都死在所刺杀的目标身前，活下来的刺客才是最强的刺客，所以最强的刺客并不需要用剑。”

说到这里的时候，太阳终于完全沉入那片湖中，远方有冰蓝sè的月垂落，庆历四年站起来，对着小九伸出手将她拉起：“花好月圆杀人夜，我要去杀人，要不要陪我一起。”

月sè很好，圆如冰皮月饼，看着就有咬上一口的冲动。

花开很妙，是金黄sè的矢车菊，灿烂烂地开满整个原野，是野花，是秋天的野花，但并不妨碍野花开的很美。

只是杀人夜并不美。

小九站住，写道：“我不杀人。”

庆历四年摇头笑了笑：“我也不杀人，我认识一个最会杀人的人，她很讨厌杀人，可是她真的是这个世界杀人杀得最好的人。所以我杀人讲究良辰美景，与美人相伴，今天我那位美人不在，青姑娘愿不愿意赏脸与我一道。”

“再好的风景，杀人也是杀风景。”小九咬着嘴唇写道。

“你不问一下我想去杀谁？”庆历四年站定，看着倔强而干净的蓝发小女孩，明明刚才还对杀人的学问那般感兴趣，只一转眼便好像换了个人。

就好像今天差点被杀掉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忘了告诉你一声，我之所以被那个人拜托为你的保护者，除了我和她和你都有一点渊源之外，还有就是因为我是当今世界上最好的杀手。”庆历四年淡淡说着这件事情，一点都没有想要将这件事情说得很厉害的意向，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厉害。

“我杀过的人也很多，所以说这世间杀人的方法极少有我不知道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有资格来保护你，可是今天有人当着我的面要来杀你，或多或少，总是很不开心的事情。”他不紧不慢地说，脸上依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小九突然想起来，自从她见过这个人到现在，他真的从未露出过除了微笑与平静之外的表情。

他是一个笑面人。

一个永远微笑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因为他将自己的一切情绪都隐藏在微笑与平静之后。

“有豺狗在狮子的面前咬伤他的猎物，这本身就是一种罪。”庆历四年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这一刻小九突然感觉那个曾经拾柴烤薯的男子强大地让她感到陌生。“所以狮子想要找出那只卑贱的豺狗，亲自咬断他的喉咙，这场猎杀必须要有一位见证者，如果你愿意的话，叶青公主殿下，兰叶帝国的九公主，我邀你赴这场宴。”

我邀你赴这场宴。他轻轻开口，邀请脚下所在帝国最年幼的公主。

这时有白sè的影子踏月而来，轻薄的羽翼舒展，天马逐影顷刻便从天边踏上了冰屋的顶端。

“可曾想来？”杀手询问。

小九看了看那片依然夕阳坠下的湖，只有月光在上面打上粼粼的银sè，再远处是那座岛屿，岛屿上是一座恢弘的di du。

在白天她吃下了剧毒的苹果，在晚上骑着白马的王子邀她赴宴。

因为很像童话，所以小九有点迟疑。

“我告诉过你我不是公主。”小九写道。

她重复那一天的话。

然后蓝发的女孩点头，写道：“被一颗苹果激起了我的杀意，那就，去看一下吧”

注：庆历四年所说的话，其实是秋战国的四个刺客，按照次序分别是：朱亥（信陵君虎符救赵故事里的刺客，其实记载是四十斤铁锥，但是八十斤写着顺手，小说家言不必当真），荆轲（这个不用解释），专诸（鱼肠剑持有者），要离（自断臂取信于庆忌刺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