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马芙蓉为孩子取名马骁勇。一个孤身女人拖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无不引起人们的纷纷议论。她却泰然自若，一如既往地兢兢业业工作，一如既往地与同事们有说有笑，全然，她的孩子是光明正大的孩子。她绝不会在乎人们的议论，这算得了什么，没偷汉没暗养小白脸，大不了人们直指她内心的伤痛，是被男友抛弃的结果。她之所以有生下孩子的果敢决定，是深深怀念本该有属于她的爱情。但她不再相信爱情，相信它做什么呢？你骨子里的爱都被残酷地抽走，何须再受伤痛。人生苦短，伤痛不起。

好心人多次劝她，你还是找个适合的伴侣吧，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呢。尤是马德岚，为姐姐的终身大事更是担忧，领来好几个拿得上台面的男士，都被马芙蓉一一婉拒，甚至还责怪马德岚简直是在多事。但，找不找男人终究由不得马芙蓉。马骁勇两岁时，对“爸爸”这个字眼感到非常新奇，每见人们出双入对牵着孩子，徜徉街头，孩子亲近地叫“爸爸”的时候，马骁勇的心头就很茫然失落：人家都有爸爸，我怎么没有爸爸呢？

马芙蓉慌不择言：噢噢噢，你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呢，过些时间就回来看你。

马骁勇相信了妈妈的话，可是，他期待了多长时间，也未见渴望中的爸爸回来看看自己。马骁勇说妈妈你准是在骗我。马芙蓉说孩子，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我怎么会骗你呢，可能是爸爸忙吧。

上小学的时候，突然一天马骁勇哭得泪人似地回到家里：妈妈，你根本就是在骗我！要不，人家怎么都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啊！

马芙蓉意识到纸难包火，很不耐烦地说：告诉你吧，你爸爸早已死了。

马骁勇两只明亮的眼睛，铜铃般呆呆地望着马芙蓉，幼小的他终于接受了没有爸爸的现实，他死了这条心，往后，他变得孤独古怪，少了童年应有的天真活泼。马芙蓉对孩子的变化，明察秋毫，她总算摧毁了多年的坚守，决定找个男人。经好心的同事们撮合，马芙蓉与机械厂一名司机喜结良缘。司机还算高大帅气，品貌端庄，为人不错。

司机第一次走进家门的时候，马芙蓉让马骁勇叫爸爸：你不是说要爸爸吗？你爸爸总算回来了。

望着陌生的司机，马骁勇一时回不过神来：妈妈，你不是说爸爸早已死了吗？这话让司机好不尴尬。

马芙蓉说：看你这孩子，爸爸在外面忙，抽不开身，你老是问，我只有那么说啊。马骁勇对马芙蓉的话依然感到不踏实，呆呆地望着司机。司机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我的乖孩子，妈妈说的可是真，现在我不忙了，总算能回来看你了。马骁勇第一次感受到爸爸宽阔而温暖的胸怀，有无法言喻的喜悦。

马骁勇向同学们宣称：我有爸爸了，我爸爸终于回来咯。同学们没有不相信的，因为他们多次看见一个帅爸爸，真的来接走了马骁勇。从此，马骁勇挺起了胸膛，对谁都是理直气壮，昂首挺胸。

这一天，司机带回好几个玩具汽车和一块漂亮的电子手表，电子表是那种10多块钱就能买到的，问马骁勇喜欢吗？马骁勇分外高兴，爱不释手，随即伸手让司机为他戴上，然后说：爸爸，谢谢你了，你真好。

马骁勇将汽车模型摆在地上尽情把玩，逗趣地问：爸爸，你开的车是这里的哪一辆？

司机就幸福地笑了，指着一辆玩具大货车模型说：好像就这一辆吧。

马骁勇说：我长大了也要开大货车。

不能不能。司机说大货车是劳动人民开的啊，也只能是爸爸开的，然后指着小轿车模型说：这才是你要开的车呢，有学问的人，做高官的人就开这样的车。

马骁勇相信了司机的话，就歪着脑袋，天真无邪地说：我长大了，也要做个有学问的人，做个当高官的人。

嗨，这才是有出息的孩子，好样的！司机一番夸奖。此情此景，让马芙蓉感受到了生活的甜蜜，未来的希望。她希望美好的时光就这么静止，幸福的日子似清澈的溪流，就这么音乐般的涓涓流淌。

生活的裂痕与烦恼，是从她与司机生了个男孩开始的。司机对马骁勇的宠爱，转移到了亲生的儿子身上。那天，司机买回不少高档甜点，不谙世事的马骁勇急着就吃了起来，被司机一把夺过：你小子五辈子没吃过啊！告诉你吧，这是为弟弟买的，你不能吃。

倔强的马骁勇，哪能受得了这突如其来的委屈：吃点甜点不是罪，我为什么不能吃？

好啊你，你才个小不点，居然与老子狡辩，司机火了，扬起拳头正欲砸马骁勇：怪不得你是个孽种呢！

司机的尖酸刻薄，暴露了他的本性，使得马芙蓉勃然大怒：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他不过是个孩子，没错到哪里去！

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司机直追逼问。

马骁勇见他们为自己而争吵，赶紧劝说：好了好了，我不吃还不行吗？你们不要吵了。他的劝说很奏效，两人不再申辩，马芙蓉只是无声地流泪。

马芙蓉具备了一个贤妻良母的美德，依靠一个人，她便把所有的都托付那个人，正如托付司机一样。每月的工资，马芙蓉都会交给司机，让他当家作主，她不喜欢为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而花费精力。但她错了，司机对马骁勇的尖刻，她意识到这个家，应该有她一部分掌管权。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得隐忍、委婉求全。

马骁勇很懂事，不愿因了自己而带给家里的争吵，就把心头的烦恼和郁闷死死憋住，跑到小姨马德岚那倾诉。他知道小姨是妈妈的亲妹妹，亲人是不会对他说谎的。马德岚获悉内情，抱着马骁勇的头，心头好一阵疼痛，马骁勇的乖巧与灵动，不但得不到司机姐夫的赏识，反倒为孩子强加于心灵的扭曲，这使得她偶然生出要去给所谓的姐夫一个酣畅淋漓的巴掌的感觉。但她不会这样做，她知道一个风雨飘摇的家，是经不住半点折腾的，需要更多的安定和团结。她唯一能做到的，就让侄子更加懂事起来：孩子，爸爸为弟弟买回的甜点，你不能吃这也没错，弟弟还小啊，你要学会懂事。往后，要想吃什么就来小姨这，噢。说完，马德岚掏出20元钱，塞子在马骁勇手里：你去买吃的就是，一句话，不要为难大人。

小姨，我知道了，听你的。马骁勇说，屁颠屁颠地就跑去买甜点。

这一天，马芙蓉收到邢雨明寄来的一张2000元汇款单。附言：爱莫能助。直觉告诉他，这点钱准是邢雨明虎嘴里讨食得来的。她悲喜交集，决定把这笔汇款全部用在马骁勇身上。她将马骁勇叫到身边说：孩子，妈妈给你钱，你到商店一定要买最好的甜点吃。

好的妈妈，谢谢你，我一定要买最好的甜点。马骁勇一路奔跑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