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玛怅然若失，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失去。

索索欣喜自得，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得到。

……

她向前走，

他也向前走。

对她，或者对他来说——两人拥有各自的目的地。常理来说，本应是永远不该相遇的吧？

但是、

天公作美，

天公作恶，

在宽阔街道的下一处拐角——正左转的她，以及正右转的他——却还是被命运捉弄着互相撞了个满怀。

……

时间是，十点。

行人如潮水般在街道上流动。

他刚从欧丹家回来，

她却刚刚从他的家离开。

他看着地面，

她的视线却茫然的对准了天空。

……他撞进她怀里，正撞在她柔软的胸口上。

她撞向他——正巧将他撞得向后倒退了数个步距。

……

他……

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立刻低头道歉。

但对于她……

她在当时，却依旧愣愣地望着天空、不知身外之物，心中亦无物存在……

……

……

“对、对不起！”

然而，

伴随着他的这声道歉。

伴随着他的这声软弱的、愚钝的、令人发笑的道歉……

……

……时间，

却重新开始了流动。

冻住心扉的时间得到溶解，冻住视线的时间得到消融。

她、

对她来说，

时间…

时间又一次，开始了。

“姐夫——？”

第一声问询还显得有些呆滞。

“姐夫？！”

可是，旋即，她的声音却好似百灵鸟的叫声一般清脆。

“啊…姐夫！我、我刚才还过去找了你！”

她…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与否。

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男人存在与否。

她只是愚蠢的、愚昧的、愚钝的自顾自说着：

“昨天的事把你吓到了对吧？哈哈…………其实，其实我是开玩笑的！姐姐应该都和你说了吧？我们俩合起伙来，专门在昨天耍了你一把——你也知道的，她相信你，但是我不信。我是真的不相信，所以…所以我就考验了你一下！真的、真的只是一下！！你……”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的嘴唇为什么能抗拒这种难以抑制的颤抖。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她……

她只是…………

……

……

然后，

这真的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

她敢保证……

……

她敢保证，自己这一生从未见过如他这般的，完美、绝美、乃至于壮美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她看到他嘴角微微勾起。

她看到他眼角稍露弧度。

她看到了他的洁白的牙齿。

也看到了他稍有些微小的，纤细的酒窝。

（……）

他的笑。

他的笑容。

萨尔玛可以说，索索的笑容并比不上他愁眉苦脸时的魅力。

然而，从这个笑容中，她却恍若看到了他对于自己的肯定。

肯定？

……绝对不是。

她知道，他只是庆幸自己避开了一个麻烦。

她的骄傲。

她的自我。

她的自以为是的美貌。

在他，在这个男人眼中——却似乎，只是一场他无比想要避开的麻烦。

……

是啊。

她是麻烦，

她是…………

（嘶~~~！）

可是，

预想中的悲痛之情却并没有产生。

相反，

当意识到自己对索索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甚至于他将自己的爱完全看成是一场麻烦的存在时——她的心，却仿佛体会到了比肉体高潮更刺激、更强烈、更富冲击力的……快感。

（……）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是，下面却的确湿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应该是自己的仇人，她知道这种懦弱无耻之辈根本不该有拒绝自己的权力。

但是，她却还是爱他。

爱……

不对。

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好像又和想象中的爱有点儿不同。

（你……）

（你是何等的高贵。）

（明明只是个谁都比不上的臭虫。可是，在你的意识中，你是何等的高傲！你高傲，你自私，你将我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人的尊严狠狠摔在地上。你将我践踏，你视我为麻烦，你甚至连侵犯我的想法……都不曾有。）

她的腿稍有些软。

但是，这却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出于欲望。

（你以为我是谁？）

（我是萨尔玛·薇娅！我凭借自己的力量活在这世上，我谁都不怕、谁都不畏惧、谁都不依靠！）

（除了……姐姐。）

（……）

（而你。你爱上的，竟然是我的那个姐姐？）

“你……”

她失声。

原本只该是思维中的话语，却不知为何，被她稍微泄露了些许。

但是，

面对此景，她却又立刻将话锋一转：

“你究竟是怎么…究竟，为什么要喜欢我的姐姐？”

此刻，

她或许在笑。

但是，

兴许只是错觉，她竟感觉——自己的笑容，可能并不像自己想象中一般牵强。

“真的，我现在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从前虽然曾打击过你，说你根本配不上姐姐。但就现实来说，应该是她更配不上你吧？”

她说着，

说着，

挥动着手臂，这令她感觉自己真的很像是一个傻瓜：

“当然，都到了现在，我并没有继续拆散你和姐姐的意思——但是，你看。姐姐她已经三十四岁了。不是十四岁，也不是二十四岁，而是三十四岁！！……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更别说还是那么一个热衷暴力，杀过很多人，却仍旧是一副孩童面孔的女人——哈，哈哈……虽然我也为你们的未来考虑过。但是，你想啊——姐姐的那样的身体，要想生孩子的话，一定会很不妙吧？那样的身体，虽然看上去很正常，但是…但是即便在我这个最亲近的妹妹眼中，也实在是太畸形了……对，没错。她可能根本生不了孩子啊！！你…难道你，从来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停顿一下后，

“再说，要说你们之间有多深厚的感情。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就以最近的这件事为例，我利用这几天假装自己爱你。可是、可是这根本谁都骗不过吧？只要动脑子想，就一定能看出来吧？我是根本不可能喜欢你的，且不说性格什么的根本不合适，爱好什么的根本不对头，对性的看法也好，价值观的看法也好……你和我，还有你和姐姐。我和她是一路人，你和她，你和我，无论咱们谁跟谁，都根本不对啊！！！”

她说着，

说着……

……

这样的她。

这样的她在她眼中，真的是像极了一个可笑的小丑。

“当然，当然…我现在知道你对姐姐的感情的确很深。但是，姐夫！我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喜欢上那样的我的姐姐的啊？！她明明有那么多缺点，明明有那么多不完美的方面——可是你，你究竟为什么要喜欢她啊？！！”

“……”

索索眨着眼睛。

他静静地看着萨尔玛。

……

萨尔玛曾想象过。

她曾想象，索索会立刻反驳自己的言论，并将这一系列的对姐姐的诋毁大加鞭笞。

她也曾想，索索会尴尬笑笑，再用别的一些莫须有的不着边际的话将整件事像翻书一样随意翻过。

（……）

但、

但是，

但是，她所设想的，却终究只是些自欺欺人的把戏。

索索。

毕竟，索索他……他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