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恐惧，带来了无尽的孤寂与空虚。

直到这时，欧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改变。

……

所幸，“永秽”并没有让她想起更多。

记忆重叠在一起，尽管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却令欧丹的脑袋，好像灌满了脓水一般，近趋迸裂。

（好痛……）

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可恶……）

“永秽”总是这样。

它总喜欢做这种事，总喜欢像这样……把自己，当白痴耍。

（…我已经习惯了。）

反正这是诅咒。

反正永秽的存在就是为了令自己感到不悦。

……更何况，自从有了它，相比起那些仍活在臭水沟里的人们，欧丹已经够幸运了。

……

虽然她直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你今年三十四岁，明年三十五岁，后年三十六岁。】

【作为女人，作为人类，竟然连异性都吸引不到……嘻嘻。】

（住口！）

【我还记得，你十六岁的时候，好歹还能喜欢上别人。可是现在，你究竟怎么了啊？】

（住口！！）

【上次看到的那个小子，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

欧丹反驳着。

她发出了无力的反驳声。

（我怎么可能……）

【但他的确长得很帅，不是么？】

（话、话虽如此……）

【他很矮。】

（……）

【不过，你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我估计你吓到他了。】

（……）

【哈，这可以理解！不管怎么说，你是足有三十四岁的老处女。哦！天呐！三十四岁！处女？！而且还是长得像十几岁的那种！】

（我说…你够了……）

【你是这样想的吧？反正只是个按摩棒，反正只要用过一次就不必再用，反正是和玛莎共用——哦？啊？！】

（……）

【你已经放弃嫁人了。对不对？你已经打算后半生就像玛莎和萨尔玛那样活下去。对不对？】

（…………）

……

期望它就此罢手是不现实的。

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欧丹也知道，“永秽”最喜欢的，就是惹自己生气。

最开始时是【啊呀，你拳打得真烂啊，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烂的】，然后是【天呐，你看到了吗？你暗恋的对象带着你妹妹去了谷仓……】，再然后是【嘿，知道吗，萨尔玛现在是C罩杯】，再然后是【看到了吗，他比起你，还是更喜欢男人。】，再然后是……

……

呼……

最初时，自己或许还会生气，还会暴怒，还会拼尽全力想和它决一死战。

…可是现在，欧丹越来越成熟了。

她已经不会再像个小孩子似的，叽叽喳喳想和人拼命了。

【是啊。】

【你的确老了。】

“！！！”

（噶啊啊啊啊啊啊啊！！！）

欧丹听到了内心的咆哮。

她震怒。

她暴怒。

她怒到难以遏制，难以抑制，即将爆发！

（呼…呼……呼…………）

要冷静。

要冷静。

要冷静！

啪——！

她从软沙发上猛的坐起，又用力拍了一下茶几。

轰隆！

木制的茶几应声垮塌。

【嘿！真了不起。你劲儿可真大，难怪找不到男朋友！】

“……”

欧丹依稀记得，从前，在有男人冒着生命危险，跑来跟自己搭讪时，这家伙是这样说的：

（【瞧啊，这小子一看到你，就硬了。】）

（【我说，这家伙该不会是萝莉控吧？】）

（【啊哈，他一定是受虐狂！】）

（【诶哟，估计你一看就很容易上。要不然，这男的怎么偏偏找上你？】）

“……”

在这家伙的“诱导”、“指示”、“污蔑”、乃至“羞辱”的帮助下，她一次次错过了恋爱的机会。

结果，不知不觉……

（【恭喜你，今年你二十九岁啦！】）

（【哈哈，三十二岁的老处女。】）

（【别妄想啦，你这辈子算是嫁不出去了！】）

（【我估计，你下面现在可以夹断一根木棍！】）

……

不知不觉，就成了这样。

…要不是它嘴虽然很臭，但指导的大方向却从来没错过……欧丹早就拿她的话当耳旁风了。

（唉……）

她叹了口气。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个悲剧。

并且，最令她难以服气的是，明明已拼尽全力爬到了离勋贵只差一步的程度，可现在看来……等自己死后，却根本留不下孩子，来继承这通过拼搏、努力、挣扎而好不容易抢来的权位。

（……我会默默地死掉。）

（谁都不会记住我。）

（我的身份，地位，财富，一件都没法留下。）

（我…）

（我……）

欧丹满心委屈。

可是，她已经三十四岁了。更何况身体还是这样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生孩子。

（要不，收养一个？）

（可是，该养个什么样的呢？穷鬼的基因太差；贵族的收养不到；私生子地位尴尬；勋贵的孩子，又会给人以一种为别家做嫁衣的感觉……）

可恶。

可恶啊啊啊啊！可恶！

一念及此。

她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萨尔玛也不小了，怎么从没见她有过动静儿？）

（…按理来说，她男友不是很多吗。可是，我怎么从没见过她有怀孕的迹象……）

欧丹想了一会儿。

突然，她瞪大眼睛，继而一拍手。

（哦！对了！是蛇皮袋！）

（她肯定用了那个……嗯，没错！对！绝对是这样！）

“……”

如此想着，原本还在想继承人的事。可接下来，随着胡思乱想的加剧，欧丹便不由得再度烦躁了起来。

（可恶……）

（可恶…………）

（我才是姐姐吧？）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我照顾她；我帮她打架，我给她挣钱，我为她出头，我……）

（……我无论什么，都做到了最好。）

（可是为什么……）

念着念着，她有了一丝苦涩。而后，欧丹便一边埋怨世道的不公，一边对“全世界的所有男人”横加指责：

“他们都是猪脑子吗！”

“天呐，天呐……真是难以置信！像我这样的——要钱有钱，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要力气有力气的女孩儿……凭什么，凭什么我不像萨尔玛那样受欢迎啊？！”

她哀叹着。突然从沙发上躺下、坐起，又重重躺下：

“啊啊啊啊——！！！”

她拼命嚷了一声。

就好像，这样做能够将积压多年的愁闷一下子扫除干净般，她发出了一声大喝。

【你什么都做到了最好？】

【你什么都有？】

一声嗤笑。

“……”

而为了不听永秽的唠叨，欧丹用力捂住了耳朵。

尽管……

这是徒劳无功的。

【别说笑了。快醒醒吧。我看你真是疯了。】

（……）

欧丹愤懑地抿着嘴，她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

“我始终不明白。难道长得像孩子，就那么不受人欢迎？”

【首先，你不受欢迎的原因，不是你相貌幼稚。】

【其次，从前有很多人追你，但由于我的原因，你把他们都踹掉了。】

【至于现在……】

（至于现在？）

欧丹挤弄了一下眉头，旋即，她从软沙发上彻底跳将起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是我名声太坏了？”

【名声？】

永秽一顿，突然大笑道：

【你说，在地下世界。你有名声这种东西吗？】

（……）

欧丹无言以对。

又过了一会儿，就好像不想放弃似的。她强辩道：

“可、可这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你也知道，我们姐妹俩孤孤单单，又都是女人……”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看，杀了许多人后，即便谁在路上遇到我们，也都是一副害怕到敬畏的模样。所以……”

【二十，十九，十八……】

“……”

【十五，十四……】

“你，在数什么？”

尽管有些犹豫，但欧丹却还是问了她原因。

【等我数到零，你就到外面去。我叫你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叫你往哪儿拐，就往哪儿拐。】

“……为什么？”

【九，八……你不是想恋爱吗？】

永秽如此说着，突然，又笑了一声：

【我现在啊……可是在为你和你的小男友，牵起命运的红线呢！】

“小男友……啊！难道你是说……索索？！”

欧丹眼中蓦地闪烁起光泽，可旋即，这点点光芒，便好似阳光下的露水般，迅速褪散了。

“…可是，你不是说过。无论我找哪个当男友，最终吃亏的都一定……”

【这个不同。】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过程如何，你都将成为最终的赢家。】

【……时间到！】

突然，欧丹感觉到在心灵深处，一直看不见的手，已在身后猛推了她一把。

【好啦！】

【走吧，欧丹！是时候迎接我们的命运了！】

它如此戏言。

而在现在……

在此刻。

现年三十四岁，处女，从未谈过恋爱的欧丹。还尚未由对方的话中，品味到这一切的真正含义。

……

虽然，再过不久。一切都会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