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列莉娅感觉着大地的震颤，望着浓烟和尘土漫天，城门楼化作无数砖石和木料向四处飞迸，有些砖石飞进堡垒里去，传来一连串的惨叫声，一抹得意的笑容爬上她的嘴角：盖洛普提供的发明实在太有用了。

这个世界不缺各种大师高人，缺少的只是捅破那层窗户纸的灵光一现，科学神教的光之大祭司爱迪生就说过百分之一的灵感比所有的汗水更加重要。盖洛普把黑火药的配方和猛火柜的设计图纸交给由列莉娅后，这位军事天才很快就举一反三地找来工匠学者点出后续的东西，并且弄出相应的军制改革……投掷用的手榴弹，专职负责投弹的掷弹兵，单人携带的火焰喷射器，石棉防护服，今天这些新兵器新部队第一次投入实战就取得极好的成果。

一个精英突击小组，携带三四百斤火药，就能轻易摧毁一座城门楼，无须再像以往那些与敌人在门洞内反复血战或者冒着羽箭飞石攀爬城墙。靠着这种武器，那些不计成本在城墙下埋设反魔法阵的坚城不再需要牺牲大量士兵才能攻克，她甚至隐隐感觉到未来的战争模式可能因为这种黑色粉末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不过未来的事情等到未来再想，现在她还需要指挥当前的战斗。

见爆炸的余波刚过，这位赤雷骑士团团长抬手一劈，她身旁的司号兵当即吹响天鹅笛，早就集中在安全距离上的各个龟甲阵中纷纷喊道：“点火！投弹！”

一些比旁人还要强壮又手臂有力的狼女摘下背在身后足有篮球大小的铸铁圆球，然后把圆球上的引线凑近了腰间默默燃烧着的点火绳。嗤嗤的声响，带着硫磺苦味的硝烟，顷刻间在各个龟甲阵中弥漫开来，好几百人同时点燃了手中的初代手榴弹。

紧接着她们高举着引线冒烟的手榴弹冲向城墙，直到进入一个自认为能够扔得上去的距离后把手中的手榴弹抛出。这些灰黑色的大铁球带着闪烁的火花，在空中翻滚着划过一道美妙而又带着死亡色彩的弧线，然后落到城头上骨碌碌地乱滚。

刚从城门楼被炸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莱茵族战士见到这些带着引线嗤嗤乱滚的东西，马上意识到是伍芙尔一种新式的炼金武器，也不去多想为什么没被反魔法阵弄得失灵，纷纷行动起来——转身想要跳下城墙躲避的，抱起来想扔回出去的，不一而足。

可他们所有的自救行动统统无用，所有手榴弹从落在城墙上到爆炸只有一秒的时间，紧接着紫红色的火光闪烁而起，爆炸的轰鸣几乎响成一个声音，仿若滔天的江潮，强大的冲击力轻易地撕碎了莱茵族战士们的盔甲与肉体，然后带着这些残肢断臂抛向天空。

而城墙下未被爆炸波及的人也震得两耳嗡嗡作鸣，其中一些民壮更是被吓瘫在地：“这是什么武器？”“为什么反魔法阵没起作用？”“是启明之神投下的雷霆啊！”“快逃命呀！”

各种各样的叫喊，使得恐惧像野火一样迅速在守城者们心中弥漫开来，很多人扔下武器向内城逃命，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而这种举动又带动了原本意志并不坚定的异族奴隶逃离岗位，毕竟拜尔德克王国和维希帝国一样，各个大型聚居地都会豢养拉比特、小地精之类的弱小种族作奴隶。

“咳、咳、咳……”侥幸不死的阿拉里克挣扎着从瓦砾中爬起。由于离开了城墙的范围，没了反魔法阵的干扰，他身上各种自激活的魔法物品纷纷启动，治疗被爆炸和摔落造成的伤势，为身体加持上防御与增益的法术。

守将举目四望，在纷纷落下的烟尘之中，到处是不知所措的士兵、被吓呆的民壮和惊慌逃散的奴隶，以及变成废墟的城门楼，而城外伍芙尔的冲锋号无比嘹亮，还有那惊天动地的呐喊，那是一句狼语：“火血奔流”。

许多王国边境军将士都听过这一声呐喊，那是赤雷骑士团的战吼。

“果然还是守不住啊……”带着这样的想法，阿拉里克擎起双手巨剑，深吸一口，尽用全身的力气高声吼道：“听我怒吼！”然后高举双手巨剑，逆着崩溃逃散的人流冲向城门楼变成的废墟，他明白伍芙尔的部队一定会从那里冲进来。

王国边防军可以被消灭，莱茵族战士可以被杀死，但应该被消灭在冲锋的路上，被杀死在面对面的交战中，而不是像受惊的大火鸡那样被敌人赶得四处乱窜，然后被对方从背后砍倒！

伍芙尔族自诩神之后嗣，莱茵族何尝又不是呢。这支由草原狮进化过来的种族也有自己的骄傲，他们亦是百兽之王，正如从第一位被战争之神（莱茵人尊称为万军之主）授予国王之位的雄狮王在初战中率领全军朝当时的霸主种族精灵大军冲锋喊出的战吼那样——“听我怒吼！”

兽王怒吼，一切野兽应理低头臣服。

“听我怒吼！”一些士兵和民壮听见了守将的吼叫，总算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冲上城头拿起死人的弓箭、搬起堆好的垒石，攻击城外冲锋中的伍芙尔。

举剑冲锋中的阿拉里克再次仰天高吼道：“听我怒吼！”

“听我怒吼！！！”更多的士兵和民壮清醒过来，许多被之前的诡异爆炸吓跑的人重新转身，拿起一度被扔掉武器，跟随着守将进行反冲锋，一如白银时代那些朝精灵军队发起无畏冲锋的莱茵族战士。

无数的羽箭从城外腾空而起，越过废墟落到冲锋中的人潮中，溅起大片醒目的血花。不过这些死伤没能把唤起斗志的莱茵人吓倒，反倒是进一步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阿拉里克身先士卒，踏上废墟没几步，便见到已经翻过斜坡的敌人。不是过去他熟悉的身穿板甲、端着塔盾或钉头锤、肩披鲜红披风的重装步兵或徒步骑士，而是一排全身包裹在灰白长袍内、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狼女，她们手里端着的也不是抵抗冲锋的长矛，倒是一根根奇怪的管子。

没时间细想，阿拉里克挥剑上前，只要把这批狼女杀退，将敌人堵在外面，没准库尔堡还能撑下去！

但是，下一刻，一条条火舌从狼女手中的管子里喷涌而出，烧到他身上。

为什么反魔法阵没起作用？这是库尔堡守将被舌火吞没时的最后想法。

面对着从一根根铜客内喷出的熊熊烈焰，一部分冲锋在最前面的莱茵族战士战士躲避不及，浑身裹着火焰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剩下的人则惊恐地停下了脚步，又变得迟疑不前，毕竟他们不怕战死，可是冲进火里被白白烧死就不一样了。

随即，在伍芙尔喷火兵举着喷火器迈步挺进，让火舌舔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纷纷后退，许多人在混乱跌倒然后被其他人踩踏受伤甚至死亡。

滚滚浓烟之中，哭喊狂奔的莱茵人重新乱作一团，一些施法者试图扑灭越演越焰的大火，可他们遵从着第一反应生产水源浇到被烧着的人身上后，不但毫无作用，反而加快了火焰的扩散速度，越发助长了火势……等到他们意识到用沙土扑灭火势的时候，赤雷骑士团的弓弩兵已经控制了城头，朝他们攒射箭雨。

于是，莱茵人彻底崩溃了，而伍芙尔人这时才发起真正的冲锋。

半小时后，站在城墙上的由列莉娅见到交叉闪电旗在堡垒最高处升起后，便明白战斗已经结束了，而且堡垒里各处的喊杀声也慢慢的安静下来，偶尔间还会爆发出一两声特别渗人的惨叫，那是搜索队正在依次搜查各处，寻找有无漏网之鱼。毕竟她可是有着“红手”之名的将领，而且这场战斗涉及手榴弹和喷火兵的军事机密，她可不想有幸存者太早告诉敌人自己拥有新式武器与新式部队一事，向敌人讲述故事就交给京观便好。

驱策战狼往内城走去，街道上尽是敌人的尸体，有穿甲戴盔的士兵，也有只穿棉衣毛袍的平民，还有破衣烂衫的拉比特等弱小种族的奴隶，在混乱中不是被人推倒践踏而亡就是被杀红眼的己方士兵打死，负责打扫战场的己方士兵提着手斧或匕首，从死人与濒死者身上割下头颅，用于修筑京观。许多尸体怀里手里还提着装满细软的包裹和小箱子，空气里到处都是浓烈到快让人窒息的血腥味、人肉被烧焦的糊味，全部是死亡的气息。

然而这些都是来自敌人的，所以也是胜利的甜美气息。

来到内城的主厅，蕾奥琪莉已经在这此等她。“团长阁下。”

看见蕾奥琪莉的右肩有一道深深的剑痕，由列莉娅关心地问道：“没受伤吧？”

“骨头可能伤到了，已经喝过了生命药水，不碍事。”“修眉匠”答道：“城堡已经检查过，没有秘道，也就没有漏网之鱼。还有四百名左右的拉比特和地精奴隶。”

他说过他不养地精作奴隶，由列莉娅心想，于是吩咐道：“只带走拉比特。”

蕾奥琪莉随即挥手示意旁边的一位近卫骑士：“把地精都宰了。”

近卫骑士领命而去，无人质疑，无人异议。皆因种族仇杀无平民，不打算奴役那就杀掉。

蕾奥琪莉又道：“各项战利品的清点和装车大约要花费半天时间，距离莱茵人的反击大军的抵达，我们的时间很充足。”

小地精的惨叫与哀号从敞开的大厅门口外传来，不过并不能影响由列莉娅思考。片刻之后，铁岩城公爵放下刚才托着下巴的左手，道：“使用飞讯金羽通知其他两支部队摧毁各自的目标堡垒后直接返回帝国，我们搬空这里后退往西部的山谷设伏，相信那些金毛傻大个会追过来的。”

“遵命！”蕾奥琪莉想了想，忍不住提议道：“阁下，带着那些拉比特奴隶，会影响到我军的行动速度，其实您想把这些奴隶送给他，可以在帝国其他行省购买，再委托可靠的商会运送到积羽湖。”

“没关系，我又不缺这些人头来增添荣耀。”由列莉娅笑靥如花，“算算日子，西境诸省的西进行动应该发动了，不知道他又会弄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军功成就呢。”

修眉匠闻言一愣，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阁下，您想参与西进行动？”

“当然。”

“可是，您有为帝国守卫东线的使命啊。”这是光明正大的理由，比起西线那些停留在部落时代的蛮夷，东线的豪莫利亚联盟才是能够威胁到维希帝国的敌人，而且蕾奥琪莉也不想自己的封君跟那个新晋男爵有太多的交集，她已经感觉到封君对那个平民男孩有些超越友谊的情感，身为皇族血脉，不应该与泥腿子过份亲近。

“没关系，就像去年那个我只带一个联队过去就好了。经过这轮破袭，损失了五个军屯堡垒和整整几万人的拜尔德克王国想要出动大军报复我们，也要拖到明年的下半年。有着倾向帝国无数资源建造的防线系列作支持，单独抵挡拜尔德克王国一国军力的报复，不需要我亲自坐镇吧？”

“……”蕾奥琪莉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