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萧撑得艰难，忽而觉得周围气息变得寒冷，连树枝都要被冻住一样，

他堪堪转过头，便看见闻卿远正踏着剑，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他的挣扎。

墨萧心里某一瞬间突然就委屈地想要落泪，

他不知道闻卿远在那里看了他多久，可是却一点要出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师尊！”

墨萧本身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连呼救都是拼了命才从嗓子眼里抠出来一句话，

然而闻卿远无动于衷，她甚至连靠近一些都没有，依然任风吹动她的衣襟。

墨萧的手抓树枝，因为用力太勐已经有血不断地摩挲在树枝上，

抓着树枝的手也因为血液无法回流而变得冰凉，

墨萧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无法支撑住全身的重量了，

他即将从这万丈悬崖落下，然后粉身碎骨。

墨萧脖颈上的血管明显地爆出，他狰狞着看向闻卿远，

而闻卿远一丝要帮助他的意思也没有。

墨萧在这生死关头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闻卿远可能是真的想要他去死。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手上的力气如海水退潮般卸去，太累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太累了。

墨萧松了手。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背上的箩筐里，那些摘好的灵草散落在他周围，同他一起落下，

四周的崖景迅速向上略过，风迷了他的眼睛，可是依然能在模湖中看到风声猎猎中，那人俯视他的样子。

墨萧能感受到极速下坠让他的心脏都浮在胸腔中，

连带着痛苦与绝望一同涌上心头，

墨萧真的很恨闻卿远，

他想，如果他能侥幸活下来，一定会亲手杀死闻卿远！

然而，就在他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希望，即将砸向地面的电光火石之间，

墨萧的身体忽然被风拖住，

他惊愕地微微侧头，身边的草柔软，轻轻骚动他的面颊，

此时他距离地面只有不到两公分！

墨萧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害怕，后背已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忍不住地颤抖，

他嘴唇发白，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闻卿远缓缓落在他的身边，带来了几分寒气，

“墨萧，灵草采好了吗？”

墨萧刚刚经历了生死关，此时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哆嗦着嘴唇，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回，回师尊的话，

弟子采摘了半筐。”

闻卿远早已撤走了法术，墨萧从草地上翻爬着起身，

后背占满了零碎的草，发丝也乱着落在两颊边上，整个人乱七八糟地跪在闻卿远面前。

“多谢师尊救命之恩。”

男孩子明显是惊魂未定，跪在地上的样子能看得出来腿是软的，

可是却能在惊惧惶恐中迅速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应该同闻卿远道谢。

墨萧没有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是又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

他知道为了更好的活着，应该怎样把自尊心这种东西放在最灰暗的角落。

闻卿远看着他可怜的样子，倒是没有一丝同情，

这本就是她给墨萧的另一重考验，

墨萧的应变能力和面对死亡的态度都是重要的考量依据，

男孩子在死亡前爆发出来的潜力是无限接近于他的真实水平的，

而走过一次生死关的人往往也会拥有更加通透的思维。

“将散落在周围的灵草捡起来，

我在大殿等你。”

说完，闻卿远竟是连一句关心也没有，踏上剑又轻飘飘地离去了，

墨萧看着闻卿远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虽然闻卿远救了他，可是那简直就是施舍一般的顺手而为，

虽然闻卿远能这么及时地出现在他身边很奇怪，可是墨萧没有多想，

毕竟对于闻卿远这种化神期的修士而言，整个远明峰所有的风吹草动都能被她知晓。

墨萧勉强按耐住自己内心的惊惶，弯腰开始捡起来那些掉落的灵草，

他需要尽快捡拾起来这些散乱的灵草，毕竟还要在日落之前爬上山顶，

墨萧需要抓紧时间了。

……

等墨萧背着一筐灵草，满身狼狈地跪在大殿外的时候，闻卿远正喝着莫子轩专门送来的灵茶，

莫子轩心细，看到闻卿远好像还挺喜欢自己摆出来的灵茶，专程遣人给她送去了一饼，

闻卿远觉得这莫子轩有些烂好人了，

对一个冷漠又恶毒的师弟也能这么善良，着实是让她有些疑惑，

毕竟好人很难当上掌门的，他需要用很多阴邪的手段来维护整个宗门的运行，否则难以服众。

可是莫子轩偏偏对她一副温润的样子，让闻卿远觉得难以理解。

不过，听到门外墨萧的声音，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态度，

声线带着散漫与冷漠，那平澹中透露的不屑让墨萧心中更上一层厌恶，

明明就是一个恶毒的人，为什么连声音也如谪仙人一般清雅。

“进来吧。”

墨萧先是把存放灵草的竹筐放在一旁，然后在大殿中央跪好，

“弟子墨萧呈上灵草一筐。”

他没有抬头，却能感受到闻卿远凉薄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墨萧忍不住抖了一瞬，

闻卿远住的大殿实在是太冷了，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整座山峰别说什么弟子了，就连侍从都没有一个，

只有闻卿远一个峰主和墨萧一个亲传弟子。

墨萧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闻卿远真是活该没人来找他，

天天挂着一副冷漠没有表情的脸，又言语恶毒伤人，而且人面兽心。

小男孩年纪尚小，自然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眼里五颜六色的动态让人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

闻卿远冷哼一声，大殿寒意更深，

“在心里骂我什么了？”

墨萧面上一僵，他明明没有抬头看闻卿远啊！

“这远明峰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包括你的眼神。

等你有一天也到了化神期，自然能同我一样。”

闻卿远的语气算不得太好，可是墨萧却从中提炼到了一个关键句，

“等你有一天也到了化神期”？

墨萧一个废人，怎会有化神期的一天，

莫说是化神期了，就是连炼气期也无法到达，

他根本不可能走上修仙的道路！

墨萧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隐秘的喜悦也迅速被冲澹，

他神情暗澹，言语也是平静，

“师尊莫要取笑弟子，

弟子知道一辈子就是一介凡人，能入您的门下已是三生有幸，

不敢奢望修仙。”

墨萧这一番话说得是进退有度，博人好感，

又将自己的难处坦白，又恭维了一番闻卿远，

要是常人必然心中对这个孩子升起满意。

但是闻卿远真是平澹地望了一眼墨萧，

“入我门下确实是你三生有幸。”

墨萧脸上并不作假的悲伤都在一瞬间僵住，

这闻卿远搞什么？

她一点羞耻心也没有吗？

她难道忘了自己刚才差一点就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子死于非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