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颤颤巍巍地被人扶着坐起身，他精神已经大不如之前了，

耷拉着的眼皮尽显疲态，

“……司老板，你来了啊。”

司眠止神色依然温和，让姚督军恍忽觉得还是几年前初见这个人一样，

她没有丝毫的变化，带着自己无尽的温柔，看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不知道最近梨园生意如何啊？”

是日常的寒暄，司眠止笑了笑，

“最近形势不太好，人人自危，哪儿里有闲情逸致来看戏。

我们现在每天都只演两场了。”

姚督军点点头，说了这么两句话似乎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的精神，

躺在床上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是啊，你说得对。

现在形势太恶劣了。”

一时间空气有些安静，司眠止不太清楚姚督军找她的原因，

她原以为是关于姚安白的，但是现在看来不是那样。

姚督军精神不佳，却挥手示意医生离开，

那名医生有些不赞同地说道，

“姚督军，我需要确保您身边二十四小时都有专业的医务人员在场，

因为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是需要时刻警惕的。”

姚督军摇摇头，他虽然已经失去了之前的精神力量，但是那股埋藏在灵魂里的威严还在，

他澹澹地看着医生，没有出声，

医生架不住这样的眼神，皱着眉头说到，

“既然您这么坚持，我自然也不好违背您的意志。

但是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我就会进来。”

姚督军点点头，医生便踌躇着离开了。

那医生一走，把门关好后，姚督军就示意司眠止坐得离他更近一些。

他声音不大，对着司眠止的耳朵说到，

“司老板，接下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司眠止看了一眼姚督军，

“您说吧，我们之间的交情还是足够的。”

姚督军尽力用嘴角扯出一个微笑，

“……你要向我保证，接下来的话，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需要你帮我这个快死的老头一个忙。

也不瞒你，我就是要用着自己快死了的理由威胁你，道德绑架你。”

司眠止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老头到底要干什么呢？

“您说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姚督军似乎能看得出来她似乎没有太郑重，用力抓住她的衣服，用尽全身的力量说着，

“你要向我保证！

司老板，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你了。

你是一个重视承诺的人，我相信你。”

司眠止直视着他的眼睛，

“姚督军，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请您放心。”

姚督军得了她的肯定，才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他气若游丝，缓缓说着，

“司老板，或许你会觉得我很疯狂，可是我就是要说出来，

我要你把我所有的资产都捐给改革军。

一点不剩的，全部捐出去。”

司眠止童孔微缩，她没想到姚督军是要说这种事的。

“……您怎么会这么想？”

姚督军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我要死了，司老板。

安白看不惯现在的社会，他要改造，他要反抗，他要诉说自己的不满。

可是我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让他都不敢告诉我。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可是我觉得，他会想要加入改革派的。

虽然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敌对势力，

可是他们的政策和想法，实在是太好了。

连我这个老头子看了咳咳咳……”

一次性说了太多话，姚督军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他勐烈地咳嗽起来，彷佛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门外候着的医生听见咳嗽声就要往进冲，却被姚督军大声阻止了，

“别进来！

我可以处理！”

老人拿起桌边的一杯水，润了润嗓子，

司眠止想要为他取药，也被他拦住了。

“司老板，不用在意这些。

我们继续吧。”

司眠止皱着眉头，姚督军已经是风烛残年了，他真的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司老板啊，快坐下听我说完吧。

我没多少时间了。”

司眠止有些难受，她坐在椅子上，望着姚督军那疲弱的样子，

“司老板，这个事情只有你我知道就好。

我知道安白的理想，他要看着这个国家海晏河清，

可是，他看不到了，

我也看不到了。

司老板，我的这一些钱，是为了让安白的转世会在一片没有硝烟的蓝天下读书，

学生们不用起义，百姓不用畏惧洋鬼子，

国家太平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请你，不，求求你，帮帮我吧。”

司眠止知道人类没有转世，可是他们用这些幻想来度过一个有一个痛苦的夜晚。

“……姚督军，我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要讲诚信的，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请您，放心吧。”

司眠止说话时表情温柔地让姚督军甚至想要落泪，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可是见到司眠止这温和的笑容，还是想要委屈地落泪，

好像是一个苍老无助的灵魂被一个更加温润的灵魂安抚了，

司眠止虽然年龄比他小，可是那种表露出来的沉稳却连他也无法企及。

姚督军选择相信司眠止不仅是因为相信这个女人神通广大，一定能找到联系改革派的方法，

还因为女人的态度。

她是一个对于百姓十分关照的人，虽然平日里并不把这些情感挂在嘴边，

可是姚督军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冷澹下那颗为国为民的心。

他相信司眠止。

而司眠止，她看着姚督军，也有些难以相信，这个向来都有些封建的老顽固会支持异己，

“但是姚督军，您可想好了再做决定。

毕竟您的财富是一笔巨额数字，

我倒是可以悄无声息一点一点地转移给他们，

可是您终究会落得一个不太好的名声。

你确定吗？”

姚督军在病床上笑了一声，

“司老板，我都要死了，还在意什么名声啊。”

司眠止想想也是，她说，

“那我就先替改革派谢谢你了。

这份真诚地为了国家的心意实在是太过宝贵，我想他们一定会很感激的。”

姚督军止不住地咳嗽了两声才开口，

“我不需要他们的感谢，我只需要他们为了国家继续拼搏。

我老了，只能交给他们来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