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市最有名的地方除了垂柳胡同，应该就是老城区梧桐巷了，早年间老城区古建筑修缮，道路翻修，一些年代久远的梧桐树不得不砍伐，虽然过后重新种植，但那股仅幽雅之意却是被冲淡了不少。”气质逐渐趋于成熟的女子指着老城区外修缮过的雕花门楼，上写梧桐巷三个烫金大字，“这里每年都会举行庙会，也算是老城区的一大特色，除了年节，也就庙会时最为热闹，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幽静的，如果你打算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就不得不先了解晋阳的风俗人情。”

很自然的挽起身边男伴的胳膊，巧笑倩兮：“我带你去逛逛。”

已经过了黄昏，夜色渐浓，被刻意装饰成古色古香的街边店铺，门前两盏大红灯笼相继亮起，街边偶有骑着自行车的孩童少年走过青石板街，叮叮当当自行车铃声响起，好不惬意。

俊男美女相伴走在街上，引发的轰动效果可想而知。三三两两的路人驻足观望，惊叹世间造化，颇为羡慕。男子习以为常，神态自若，女子则不喜欢被人万众瞩目，眼角含着羞意低下头。

“哥哥姐姐，要买水果吗？”卖水果的小姑娘面容青涩，尚未长开，却已经出落的袅袅婷婷，小荷才露尖尖角，他日一旦舒展开来，必定美艳不可方物。很难想象几乎快要成为晋阳市被遗忘的缩影里，竟然还会有这么漂亮的水果少女。

男子停下脚步，看着摊位上‘良莠不齐’的货物，经过这段时间微服私访，大抵也学会了些市井里的锱铢必较的皮毛，形似神不似，微微皱眉：“小姑娘，你这水果不新鲜啦。”

水果姑娘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没办法，老板太懒，店里就我一个人忙前忙后，本来应该在中午的时候就能卖完，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有些顾客等不及先走了。喏，就剩下这些，收你十块钱好了，赔钱卖掉好早点收拾摊子回家。”

男子身份娇贵，从来没有购置过像这种被人挑剩下的货物，既然打定主意要从最底层开始融入新环境，自然要适应底层的的生活，笨拙的讨价还价道：“九块钱。”

身边的女子噗的笑出声，男子一脸哀怨，水果姑娘像是看傻子，仔细打量着男子，哭笑不得：“好啦，九块钱就九块钱。”欢欣雀跃的拿了包装袋装水果，期间回头冲着昏暗的店铺柔柔喊了一声：“收摊啦，还不出来帮忙？”

拖拖拉拉的走路声响起，一张格外憔悴的脸出现在两人眼前，昏暗中看不清容貌，隐约闻到一股酒味。男子心不在焉的帮着水果姑娘收拾，期间迷迷糊糊的捏了捏鼻子，被俊美男子看在眼里，一脸厌恶道：“我们不要了。”

昏暗里的人影霍然抬头，恰在此时路灯亮起，橘黄色的灯光下，那张憔悴的脸由朦胧逐渐变得清晰。柔美女子猛然捂了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张如今极少被家里人提及的面孔。俊美男子正在低着头跟水果姑娘斤斤计较，觉察到气氛诡异，缓缓抬头，待看清他的容貌后，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嘲弄。

“许宗扬……”此时此刻，千言万语只能浓缩成这三个字。

两人自老爷子入院后基本上算是彻底断绝了来往。

柳绪一事尘埃落定，许宗扬直接找蒋德文摊牌，之后彻底从以前的生活中脱离。许宗扬没有短信解释，更别谈上门据理力争，不告而别，那件事到底是不是许宗扬做的自然无从考究。当事人朱近文证据不足，只拘留了几日无罪释放；唐问山虽然康复出院，但整个人性情大变，极少与家人交谈，大多数时候还是‘痴痴呆呆’坐在藤椅上，偶尔也能听到老人一两句微不可闻的呢喃，几个不太清晰的吐字，听起来像是在可怜某个人，一家人并没朝深远处想。

本以为许宗扬心灰意冷，回家养猪去了，每每想到此处，当初的甜蜜时光成了利剑不断刺痛的唐歆的心脏，认命了的自嘲黄粱一梦，终究不可能真的忘怀。结果，在这种情形下，再次遇到了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唐歆捂着嘴，背对着灯光看不清表情，眼中隐有泪光盈盈。

许宗扬这才似由梦转醒，看着早已如同恋人般的男女，极其不自然的装出一副笑脸：“好久不见。”

如今有了个新昵称‘水果姑娘’的薛花寒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了一眼，她并没有见过唐歆，仅知道的也是在许宗扬与唐家闹掰之后的种种。流言蜚语难免失真，对许宗扬褒贬不一，茶余饭后的闲谈除了惋惜，还是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薛花寒不愿听到任何关于许宗扬的负面\消息，人微言轻，只好装聋作哑，心里暗恨。

好久不见四个字生疏的好似两块一分熟的牛排，薛花寒索性装作不知情，剥了个橘子递给唐歆道：“姐姐，别看它虽然面相看着不好，但都是我们老板精挑细选进来的货，可甜着呢，你尝尝。”

一语双关的话当破了此时的微妙气氛，唐歆情绪趋于稳定，注意到薛花寒剥橘子时的神情姿态，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夜色中，唐歆的身影愈行愈远，虽然有过短暂的停顿，但终究没敢回头，生怕这一回头，那段短暂的美丽时光化为泡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

庭院中，老人家依旧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坐轮椅上望着满天繁星出神。

出院前陆医生特别交代过，抽空的时候多与老人家聊聊天，这种病情并非不可逆转。所以每晚与爷爷聊天成了这两个月来的惯例，生活琐碎啦学校趣事啦等等，每日都会有新的话题，绝不重复。大多数时候老人也会扯动一下嘴角，像是在笑，但面部表情变化不大，唐歆便会背过脸去偷偷的抹眼睛。

时间久了习以为常，嘴上说着开心事，心里终究不可能真的开心起来。

“爷爷，今天我遇到宗扬了。”

唐歆并没有注意到老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在梧桐巷子开了个水果摊，雇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年纪不大，我能看出她对许宗扬不加掩饰的爱慕。我本以为自那件事后不会为他再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时候我还是吃醋了。”

“直到今天我还是坚持认为这件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以为我在怪他，可我只是想要他给我一个解释，哪怕谎言也好。”

“爷爷，我好累，我不想再陪着家里人演戏了，我只是放心不下爷爷您。奶奶走后你固执的没有再娶，爸爸跟妈妈忙着生意顾不上家里，佳佳她……”唐歆直到现在都没有想通蒋葭伊为什么会休学去国外，走的时候姐妹两彻夜长谈，东拉西扯的总算将两人之间的隔阂缝缝补补，回想起来才发觉那晚其实她们什么都没说。

上飞机的当天唐歆亲自送的她，临别时蒋葭伊说的那句话倒是记忆犹新：“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记得好好善待许宗扬。他是个好人。”

好人两个字并没有其他的意味，只是单纯的指出某个人的本性。那个时候唐歆没有想那么深远，依稀记得说完这句后，蒋葭伊眼圈红了，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头也不回的过了检测口。

唐歆叹了口气，坐在老人身边，支着下巴怔怔出神：“不说这些了，讲点别的，正阳街新开了个武术馆，明天举办开业典礼，创办人是吕家的长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