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鹿皇山山脚不远的那个村子里？”她轻声道，因了无力忽而恍有些断断续续，心中的不安当是愈发的强烈，“庭燊，那现下，当是何时的鹿皇山？”

眼前的沈庭燊却是并未回答，眸中带了一丝少见的忧虑之色，终是摇了摇头，道，“稍作歇息，我们便上山罢。”

“不，”她声音却是蓦地提了提，连同她自己皆是被这声音惊了惊，却仍是固执的摇头道，“庭燊，我们现在便上去，好不好？”

沈庭燊垂眸不语，这番模样却是令她等不及，更觉见到他竟是犹豫，其中必然发生了什么事情来，她正欲开口，却闻沈庭燊道，“可是，离离，你现时身体很差。”

“不，不要紧。”宋将离依旧是摇头，眸中带了一丝急切及苦楚之色，“庭燊，你知不知道，我……此刻心里很是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一般，诚然这是过去，这不过是二十余年前所发生的事罢了，可还是莫名的难受，焦躁，庭燊……庭燊，苏聆欢与我，究竟是何关系？”

一句话道完，最后几字她却放得很轻，只觉很是没有底气来，一度只将苏聆欢看成这整段旧事的主角，却忽而的想起来到这片幻境的初衷，以及在那灰黑光影里，苏聆欢带给她的悸动，她莫名的不敢想下去，丝丝缕缕的恐惧忽而生于她心底。

沈庭燊闭上双眸，良久将她轻轻扶起，温声道，“我们走罢，去鹿皇山宫。”

她仍旧未有何力气，似是浑身上下被掏空了一般，好在有些沈庭燊支扶，微点了点头，两人自小小的草垛旁起身。

天色尚早，步入村中小道甚可见村民来去，两人循着村西出口一路出了村子。

路上一两小童好奇的望着二人，宋将离忽而觉得袖子一紧，回头却是望见一束着总角小髻的小童拉住了她的袖口。

她微愣了愣，亦是不愿拖延，忽而见那小童递上一只冰糖葫芦来，当是方才于村中小道旁的糖葫芦小贩那儿买下的，望着甚是可口。

她却毫无心思想什么可口不可口，只略有迟疑的接过这只冰糖葫芦，不知眼前小童意欲如何，忽而听闻他开口，睁着大大的眼眸望向她，稚嫩的童音里带了几分怯生生的感觉。

“大姐姐，你认识聆欢姐姐吗？你们长得好像呢。”

她猛然怔了怔，一旁的沈庭燊亦是蹙了蹙眉，宋将离微带了些颤音问到，“那，小弟弟，告诉姐姐，聆欢姑娘在哪儿，好不好？”

“聆欢姐姐？”小童微带了一丝疑惑望向她，咬了咬手指边思索着边低头道，“聆欢姐姐应该就是在山上啊，她好多天都没下山了，我好想她。”

未等宋将离有所反应，沈庭燊便揽过她，轻声于她耳畔道，“走罢，我们来不及了。”

“嗯。”她心口紧了紧，向小童招了招手复转向前方，此处不过村口，离鹿皇山尚有很长一段距离，约摸须得些时候。

她额上微沁出些许汗珠来，忽而觉得胸口突生出隐隐的闷疼来，无言的难受感缓缓侵蚀着某一处，却又似若有若无，只那心口的赤色芍药花处，似有些隐隐约约的酥麻感。

她微摇摇头，排开脑海中的烦绪来，只觉得，此时，找到苏聆欢，找到姜期，才是她所焦急的事情。

天光淡淡洒于这一片田野中，氤氲着一派安静恬然之感，不远处有老牛闲卧于田埂之上，牧笛渐响，悠长的回荡于一派翠油绿野上，她却是越发的失了心情，身旁沈庭燊终是揽紧了她，一个飞跃向着鹿皇山疾步而去。

呼啸的风声自耳畔而过，她的双耳似是有些麻木，只觉得耳旁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眼前的鹿皇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却是整个山上，似乎都透露着莫名诡谲的气息来，一阵暗淡的死气，将整个鹿皇山皆是笼罩了一般。

她似终是有了些许力气，伸出手来将耳旁的发丝一捋，不经意地回头望向来时绿野田埂，却是蓦然一怔。

淡淡的日光在空中烫成晚照的橙色，渐渐远去，将一片模糊却柔和的光影铺满整片天地，霎时间，她望见被染红的丝絮烟云，田舍人家的细缕炊烟，斑驳泛翠的密密竹林，以及晚归的牧童老牛，给人以恬静舒适之感，于田埂上缓缓行去，渐渐淡成一个细小模糊的点，整个画面中渲染成一片橙红的墨彩。

有一瞬间，她觉得，这好似是永别。

鼻尖泛出酸意，眼角似是要倾出水泽，她惊了一惊，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微带了些无奈的笑意，她回过头来，却是霎时间，眼前落下一巨大物事，带着沉重的声响，似有灼灼火光，虽并无何灼热之感，却也因眼前这番景象惊了惊。

她明显的感觉到身旁沈庭燊的身子一僵。

心底漫上巨大的恐惧，她微颤了颤，此时沈庭燊已将她带入这鹿皇山中，应是离鹿皇宫不过几步之遥，微有些眩晕之感，她抬眼欲望清眼前的鹿皇山宫的景象，却蓦地又是一物事落下，此番因离得过近，灼红直直化为一道白光，将她眼角刺得生疼，只觉那一瞬间，竟要双目失明。

一声巨大的憾地之声，她打了个哆嗦，蓦地双眼却被身旁的沈庭燊覆住，不住的轰鸣声中，她感觉到冰凉的唇畔贴上她的耳廓，带着暖意的声音落在她耳畔，“离离，别怕。”

她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感，缓缓点了点头，这火球着实并未伤害到她们半分，全然不过幻境，可却是如此真实，便是幻境中，这二十二年的鹿皇山，莫不是于这一日——她心里有着不住盘旋的恐惧情绪，不时，将成一片荒芜。

可是，可是苏聆欢呢，姜期呢，还有孔朔呢？他们，便是他们又在哪！宋将离忽而猛咳了咳，欲出口的声音里带着不住的颤抖，竟是惶不成声，她咬了咬下唇，只觉便是开口，这声音也即要被吞没，微有些无力的攀上他的双肩，她断断续续的说到，“庭，庭燊，去鹿皇宫，我要见苏聆欢，快……”

她听到沈庭燊略显沙哑的声音，“好。”遂一个翻跃，蓦而觉得身子一轻，复又疾速落于一方不甚平实的土地上。

她猛然呛了几声，却不是因为身周的浓烟灼火——想来此时身边当也是一片浓烟灼火，远远地似是听到有人轻微的话语声，她终是睁开双眸，眼前景象却是令她骇然。

鹿皇宫中最高的那一方假山，山上有细水缓流，盘石而绕，细小草叶丛生，让人望见好是一派别致景色，此番全然一派狼藉。

落于地上的破碎石块，实是难以想象，那般巨大的假山，究竟是如何被击得粉碎？四处闪着零零的火星，望着甚是晃眼，她微顿了顿，抬手轻揉着头穴处，忽而转头向着身旁的沈庭燊道，“庭燊，南边……南边。”

“嗯。”他低声应到，此番已然难以听到他的声音。不，应当是在这一片浓烟与火光织就的混沌中，便是任何声响，也皆是不真切了。

“谭清爷爷！谭清爷爷！”似是一道细小的女声，更似童音，宋将离蓦地怔住，谭清……爷爷？便是苏聆欢的师父，已然回归？心中泛起巨大的波澜来，声音愈来愈近，下一刻，两人便已来到声音所在。

是初次来到鹿皇宫，她与庭燊所见，孔朔所照料的那名女童，前方，她见到眼前的蓝衣尊者，仍是站立的姿势，却已然不再有任何动静，也不再有任何呼吸，她抬眸望见他的那一刻，即便是在冲天火光，轰鸣不住的混乱中，也觉静如止水。

长长白发束尾，额前微有细碎白发垂下，望着却并无甚年迈之意，他手中落下一册青卷，即是落地便瞬间化为灰烬，却似执了一把长剑，挡住了万千火光。

她的心口似是空了一块，身旁沈庭燊声音显得愈发沉重，很是沙哑的抬起音调来。

“织天残卷，他用一生挡下了一个人一刻的灾难。”

什么？一生，去挡下一个人一刻的灾难？宋将离心头猛地一怔，是孔朔，苏聆欢，还是眼前这女童？怎么会这样？便是如此，这一劫，又怎么可能逃脱掉！

“谭清爷爷……小依找上山来了，却找不到孔朔哥哥，小依说了要报答他，小依……”

宋将离因这话语惊了惊，心头似受了狠狠的触动，眼角湿意渐重，张了张唇正欲开口，忽见一耀眼的红光闪过，她惊了惊，随即唤出一声带着莫大恐惧之色的“不”。

眼前正跪坐于谭清跟前，眼角尚带着泪珠的小依，身影蓦地定格于一片火光之中，霎时间擦出巨大的白芒，将整片天空漫成刺痛眼角的白芒来，宋将离蓦地跪坐于地，眼角泛出大片水泽来，一旁的沈庭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终亦是无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