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10月1日星期六晴

早晨七点出发，十点不到我们已经进入到掸邦境内，沿途但凡见到寺院便停下车，进寺院打探一番。可没人见过垛嘎，得到的回答总是失望。

车沿着陡峭的山路上缓慢行驶，依迈忽然大叫起来：“快停车，我看见寺院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山上看，果然见丛林深处一座寺院若隐若现。将车停下，几个人顺着一条小路上了山，走不到十分钟一座不大的寺院呈现在眼前。

进到寺院里，恰遇一位僧人从后堂出来，曾卓赶紧上前打探，一番询问，曾卓兴冲冲对我说：“长老说刚才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才从寺院门前经过。”“你问问长老，那女人朝那边走了。”曾卓又是一番询问，见长老朝东北方向指指点点。

“快走，长老说顺着寺院门口那条路朝东边走了。”

从寺院出来，顺着门前的一条小路朝东边急追，走不多远果然看见一个女人，背上背着一个婴孩，正弯腰在路边的地里挖着番薯。尽管那女人低着头，身上衣衫褴褛，但还是一眼认出是垛嘎。

“垛嘎，终于找到你了。”我大叫着朝她奔去。

朵嘎听到叫声，先愣了一下，跟着站起身来朝四下张望，当看见我，嚎叫着朝我跑来。

依迈赶紧上前扶住垛嘎，解开她背上的孩子抱在怀里。“走，跟我们回去，到家再说。”我和曾卓搀扶着朵嘎朝山下走，几个人上了车，按原路朝住地返回。

朵嘎一声不吭坐在车里，目光呆滞，与过去判若两人。她没有问苏僮，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一样，只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将脸贴在孩子脸上。

傍晚我们回到宾馆，安顿好朵嘎，便让依迈去街上给朵嘎和孩子买几套衣服。

晚饭的时候依迈回来了，我们一块去垛嘎房间：“朵嘎，现在好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一会你洗个澡、换上新衣服我们就去吃饭。”

朵嘎不说话，拍着怀里的孩子。怀中的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东瞅瞅，西看看，伸出小手揪扯着朵嘎稻草一样干枯的头发。

“一鸣，你忙你的去，我陪垛嘎就行了。等垛嘎洗完澡我们餐厅见。”依迈说。

晚饭时依迈带着垛嘎走进饭厅，垛嘎跟刚才已经判若两人，一身新衣熠熠生辉，头发因为刚洗过，湿湿的，柔柔的披在肩上，不再给人枯槁的感觉。只是清癯的脸不再红润，依旧透着憔悴。

我故作轻松地跟垛嘎打招呼：“朵嘎，快坐下，今晚我代苏僮为你接风，来，快吃菜，肚子饿了吧。”

“这孩子长的真像你，瞧那眼睛，简直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依迈也在一旁说。

朵嘎拿起筷子慢慢吃饭，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好一会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问：“苏僮怎么没看见？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依迈赶紧接过话说：“朵嘎姐姐，咱们认识一下，我叫依迈，后来去营地的。以前常听苏僮说姐姐，原来姐姐这么漂亮啊，难怪他整天念叨你呢。现在好了，咱姐妹终于相聚了，姐姐今后可要把我当妹妹看哦。苏大哥最近有些事没能跟我们一块来，明天回去你就能见到他了。”

听依迈这么说，垛嘎的情绪安定下来，一餐饭总算安安稳稳吃完了。

晚上依迈陪垛嘎在房间里聊，很晚了才回房间来，焦急地问：“咋办啊，垛嘎一直在问苏僮，我都遮掩过去了。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啊，回去见不到苏僮咋跟她说呢？”

我跟垛嘎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到时随机应变，苏僮的事总得找个合适机会告诉垛嘎，瞒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整个晚上都在和依迈商量如何告诉垛嘎的苏僮的事，可直到天亮还是没找到一个好办法。

1974年10月1日星期日晴

没想到还没到家，垛嘎就跟依迈发生了不愉快。早晨准备出发的时候，依迈忙着替朵嘎收拾行李，一个不小心将包袱里的收音机抖落到地上，摔的四零八落。让依迈没想到的是，一个破烂不堪的收音机会让朵嘎大发雷霆。她大声斥责依迈，非让依迈把收音机修好了。

依迈委屈极了，跑过来找我：“垛嘎怎么这样呢，一个不能用的收音机值得她发那么大脾气吗？那收音机摔碎了，不能修了，你说咋办。”

赶紧来到朵嘎的房间，见她拿着摔破的收音机在流泪。

“朵嘎，别哭了，收音机不能用了，摔了算了，以后给你买个新的。”我安慰她说。

“这是苏僮给我的，不能用我也要留着。”朵嘎说，把摔坏的收音机一块块拼拢起来，用一块布包上，放进包袱里。

“好姐姐对不起，别生气了，是我不小心弄摔的。”依迈在一旁给她赔礼。

朵嘎平静下来，手抚摸着包袱说：“这收音机自从苏僮给了我就一直带在身边，发生那么多事情我都没丢了它，看见它就跟看见苏僮一样。还有这个……”

垛嘎从衣领里摸出胸前挂的那块心形的吊坠给依迈看。我知道那东西是苏僮跟我去曼谷买试剂那次买的。

“这也是苏僮给我的，一直挂在脖子上呢。”垛嘎说。

听垛嘎说，往事历历眼前，我再也克制不住了，泪水一下子奔涌出来。苏僮死了，垛嘎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如果苏僮此刻听见垛嘎这么说会怎么想？心里想着，痛如针扎。

见我忽然流起泪来，朵嘎惊诧地问：“管大哥你怎么了？”

“朵嘎，是我对不住你，没把苏僮照顾好……”话没说完我泣不成声。

“管大哥，苏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快说呀！”朵嘎扑过来，使劲摇着我的肩膀。

依迈赶紧抱住朵嘎：“垛嘎姐，苏大哥死了，在我们逃出营地的那天晚上被土匪打死了。”

“你说什么？苏僮死了？他怎么会死呢？他说好要来接我的呀！”

朵嘎疯了一般，挣脱开依迈，猛地站起声来，一边哭，一朝房门奔去：“我哪都不去了，我要去找苏僮，他不会死的，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垛嘎不顾一切朝屋外冲。

我赶紧抱住她，依迈提起垛嘎的行李，抱起她的孩子朝外走，把垛嘎塞进车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