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皇帝如此问，必然就是已经开始猜忌他了。彼时顾子航方才从昏睡中醒来，手上还吊着陆栀凝给他捆着的纱布。

“请中官大人回禀皇上，臣一心忠于皇上，绝无二心。”

顾子航冷冷说出这段话，心却依然凉透。他废了心计才勉强让京城和朝局平定下来，又举荐恭王迎立恭王为皇帝，更是不惜生死血战数日，保下皇城平安，换来的却是这样被猜忌的结果。

帝王心，一旦出现了猜忌，那就再也不可能消除了，任凭滚烫的鲜血也洗不干净这层芥蒂。

陆栀凝看他愁的两日没能睡觉，本就虚脱重伤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罪？于是她借着身上的几分灵力，游窜在大街小巷之上，最终找到了那几个谣言的出处。

当日顾子航带着摇摇晃晃的病体，把人带进了皇宫，禀明长乐皇帝就是这几个人在后面散播谣言之后，便询问长乐皇帝将他们处死。

长乐皇帝自然点头，之后又对顾子航一番勉励感谢，等到顾子航从勤政殿出去后，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阴冷起来——

顾子航，你以为你随便找了几个替死鬼，就能让朕相信你么？

死守第八日，端州三万援军抵达京城之外，秦肃无可奈何，提出和长乐皇帝谈判。

第十日的三白江上，以秦肃为首的叛军和以长乐皇帝为首的朝廷大军分别占据沿江两岸。

“本王要的东西很简单，”秦肃坐在一把椅子上面，身前是波光粼粼的三白江，身后是黑压压的八万叛军，“只要顾子航死了本王可以接受任何条。”

隔着宽阔的三白江水，长乐皇帝身后的满朝文武哗然一片——谁都清楚京城之所以还能撑到现在，是因为顾子航站在最前面冲锋陷阵，一旦顾子航死了以长乐皇帝软弱的性格，一定会成为秦肃的挟持对象

那时候他们这些满朝文武，还不都是任秦肃拿捏？

顾子航就站在长乐皇帝身旁，虽然他明知道自己一手扶持上来的的小皇帝已经开始猜忌他了，却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长乐皇帝明显能够感受到身上的万千目光中其中有一束格外不自然，他面色白润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慌乱来，但其实整个人让人已经陷入纠结之中。

杀了顾子航就能换取京城恢复太平，同时提出条件让秦肃退兵，以一人一命换取整个京城，他觉得很值

“老七，本王若是你就答应了，”秦肃似乎是看出了长了皇帝的犹豫，他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只要顾子航死，本王甘愿辅佐吾皇，成就天下霸业！本王今日当众发出誓言，必然说到做到。”

长乐皇帝确实动摇了。

死一个顾子航不可惜，留着他就算能够平定京城之乱，将来说不定也是养虎为患，不如趁早把他除掉，不仅防患于未然，还能平定战乱，招安秦肃，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也？

“皇上，不可，”内阁次辅胡老第一个站出来，历经三朝的老江湖，立马就看出了长乐皇帝的动摇，“此乃叛军奸计，顾大人乃是朝廷栋梁，若是顾大人遭遇不测，满朝上下没了栋梁，必然就成了纸壳子，到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了皇上！”

“请皇上三思！”

满朝文武都跪在长乐皇都身后，他侧对着这些大臣们，视线停留在顾子航的身上，“顾卿，你认为呢？”

“臣以为此乃叛军秦肃的奸计，其目的是为了离间朝廷和睦，动摇国本之心！”

顾子航其实很清楚，长乐皇帝已经动了杀心了，他想要用他的命来平定这场战乱，想要用他的一条命换取天下太平。

倘若他这一条命当真能换得京城中这场战乱就此结束，顾子航觉得就算是自己万死也甘愿，可是这明显就是秦肃想出来的阴招，虽然简单，满朝文武都看出了此计不可行，唯有长乐皇帝一个人觉得可行。

顾子航觉得自己的心彻底凉透了，就跟一腔热血喂了狗，狗还要掉头过来反咬你一口一样。即便如此，他还是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行礼说道：

“皇上，倘若以臣一人之力能够平复战乱，还天下一个太平，那臣必当万死以赴，但秦肃此人奸诈阴险不已，这就是他的奸计，其目的就是离间臣与皇上的信任，以此动摇国本，请皇上三思！”

“老七，本王看你们还得商量着，不若你们回去好好商量，等你们商量出了结果，咱们再谈。”他说着站了起来，挥挥袖袍，做了一个很是潇洒的甩手，“总之本王是要顾子航死，只要这个条件满足了，本王甘愿退兵拥护你为皇帝，顾子航不死，本王与京城不死不休！”

长乐皇帝黑着一张脸，冷冷说道：“起驾，回宫。”

满朝文武一步不留跟随其后，一直到宫门口，长乐皇帝知道这群人想做什么，但是他现在完全不想再听到这些，心中愤懑不已：“今日之事，择日再论，诸卿请回吧。”

所有人都埋着脑袋，既不说话也不敢起身回家。

长乐皇帝的脸色着实不好，他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既然诸卿想要辩驳朕的意见，那就到大殿上好好辩驳！”

大殿，长乐皇帝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人人都匍匐在地上，唯有顾子航一人挺直了腰背，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却又没有直视他的双眼。这样的眼神冷冷的，盯得他后背发凉，甚至冷汗连连。

他心中自嘲不已，这满朝文武大臣为了给顾子航求生的，果真是应了那句传言——顾子航的威望早已胜过他这个皇帝了，假以时日，他壮大势力之后，自己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得主的傀儡，若是那时候他有一点不顺从的，说不定顾子航就揭杆而反，那时候他又如何应对？

不，这天下是大端朝的天下，不是顾家的天下，他顾子航一届寒门，靠先帝赏识才走到顾命大臣这一步，又顺应天意扶持了自己上位，那他就是大端朝的长乐皇帝，谁也不容置喙！

长乐皇帝这样想着，更加坚定要杀了顾子航的心，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以顾卿一人之身，换取天下臣民一个安宁，朕觉得很值。”

他故意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本想让在场所有人知道他的决定不容反对，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了都觉得心中一寒——顾子航鞠躬尽瘁，为国为长乐皇帝操心不已，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顾子航笔直的脊背还是瘫了下去，绝望自心底而生。他错了，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要用他换取京城太平了，他还强撑着总觉得皇上不会这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