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chún齿互恩

就这样，把酒话家常，热闹一直持续到十，丝毫没把屋外的寒气当回事。

夜幕逐渐加深，血液的浓度非但没有被酒水稀释，反而变得更加黏稠且厚重起来。

因为酒精的作用，秦志刚更显老态龙钟，枯黄的面庞泛出不常见的油亮，当中夹杂着少许酒红，额前如雕刻般的皱纹格外清晰。他的眼睛一直是浑浊的，仿佛随时都能溢出泪水，便是连呼吸也和平时不一样，浓重而短促：“我这一辈子啊，老实巴交惯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的理想。别人都我很失败呀，我不像个男人，他们什么都的。我呢，总也不当事。因为什么呢，我心里敞亮得很，我还有个闺女，天底下还有一个闺女是我的骨ròu。我家的北啊，她疼我这个父亲啊——”

到这里，秦志刚再也忍不住了，浑浊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犹如锈蚀般的眼眶，仓促间再低下头去，抬起右袖撸上两把。范坚强和周笑笑同时愣住了，一言不发地盯着秦志刚，等待他继续把话完。尼姑马上起身，走到父亲身旁，左手勾着他的脖子，右手抚着他那苍白的鬓角，竟也控制不住自己，潸然泪下道：“爸——你别了——我坚强哥——还有笑笑姐——他们都在呢——”

一时间，热闹的屋子特别安静，几乎都是父女两人的抽泣和哽咽。

范坚强强装笑脸：“北，别阻止你爸，让他把心里的话完，你坐回去吧。”

周笑笑适时附和道：“对呀，听你坚强哥的，北坐我身边来”

尼姑咬了咬嘴chún，再笑了笑，听话地道了声“嗯”，便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坐回了周笑笑身边。周笑笑一把搂过尼姑，再抓着她的手，咬着她的耳朵，轻轻地了几句安慰的话。

“我总是要叮嘱北，不是谁都愿意帮助我们的，要记住两位大恩人，将来有一天，你有工作了，有出息了，一定要报恩哪我这个做父亲的，只恨自己不争气，没有办法给闺女更多的体面，也不管我怎么去努力干活。所以，我一直觉得呢，很亏欠我家北，做梦都希望北能活出体面来。你们不知道啊，如果不是北懂事，我早就寻根绳子，往房梁那么一拴，也就轻松了——”

“爸你别胡呀”

尼姑蓦地挣脱周笑笑的搂抱，腾地站起身来，脸上显出焦急。

秦志刚满足地笑了笑，示意闺女坐下，听自己把话讲完。

毋庸置疑，因为酒精的缘故，他这个做父亲的，今晚有话想。

周笑笑侧过头，看了眼范坚强，像是寻求他的表态。

眼睛的余光注意到了周笑笑的眼神，范坚强却一直盯着秦志刚苍老的容颜，慢慢取出一支香烟，燃于嘴角，这才叹了口气：“尼姑，你爸的是心情。今晚这个场合，应该由他，想什么就什么。你呢，要用心体会，体会话语中的用心和用情。”

尼姑含着眼泪，了头，再默默地坐下去，将身子挪到了周笑笑的怀里。

秦志刚笑着连连摆手：“我不会话，不会话的，呵呵。但是呢，我就想告诉你们，北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牵挂。这孩子命苦啊，生在一个不景气的家庭里。她的亲妈妈，在她很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外出谋生去了。我不怪她的，谁让家留不住人呢？但我想啊，总有那么一天，她的亲妈是要回来的。为什么呀？毕竟是亲骨ròu嘛她真要回来了，北不仅要认，而且要认得不含糊。到了那一天，我们一家就团圆了，我也完成了一桩心愿——”

顿了顿，秦志刚颤抖着手指，继续：“如果她的亲妈一直不回来，我这把老骨头要是有个不测，等不到那一天了，请你们两位大恩人帮我照顾北，让她有吃有喝，还能笑着过日子。将来，她遇到了一个好男人，婚姻大事也请你们帮着拿主意。你们是北的大恩人，也是我秦志刚的大恩人。总之，我信得过你们，就厚着脸皮，了这些不该的话——”

范坚强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将眉头皱得跟刀刻似的：很显然，酒后吐真言，尼姑的父亲在托付，托付一个父亲的血ròu之情，尽管这样的托付看起来没有来由。可是，他确实在托付，一副酸楚哀求的样子。

正思忖如何回话，却见秦志刚已经站起身来，稍微摇晃了一下，探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唉，老了，净些糊涂话。你们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我也不怪你们的。这一杯酒，就代表我的心思，敬你们两位大恩人”

着，在其余三人怔怔的注视下，秦志刚精神振作，仰头喝尽杯酒。

这一喝，顿时就把其余三人喝站起来。

周笑笑和尼姑相扶而立，正yù开口些什么，范坚强抬起夹着香烟的左手，示意她们不要话，便神sè颇为凝重地低头拾杯，再紧咬牙关，硬朗道：“第一，我深信，刚才听到的肺腑之言，不仅对于北，对于我和周笑笑来，都是需要用心去体会的。第二，我坚信，你们一家人一定会团聚，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第三，我要承诺，我们今天能关心北，明天也后，将来更会，一直都会的。同时，我希望北能继续努力，真正需要你去感恩的，不是我，也不是笑笑，而是你的父亲。我个人觉得，你们父女，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甚至最幸福的人”

完，范坚强喝尽杯酒。

是啊，他们父女是最富有的人，甚至是最幸福的人那么，富有在哪里？又幸福在何处？

这个问题，范坚强感受是最强烈的。倘若自己的父亲依旧在世，那该多好啊一瓶酒，父子双杯，对坐畅饮，何等惬意？天底下，最悲苦的揪心，莫过于寻亲不见、感恩无门。殊不知，患难与共，相互支撑，真情相依，才是富有，才是人生最高境界的幸福。

便是夫妻，也是如此道理。所谓chún齿互恩，让一让，忍一忍，都是至亲，何故斤斤计较？何故鄙夷嗤笑？何故得寸进尺？何故变本加厉？而一旦超越底线，便是忍无可忍的时刻，更是万念俱焚的开始。因为幸福婚姻的本质，不是得到很多，而是计较很少——

当此时，一串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响在静寂的空间内。

周笑笑一把抓起桌面的手机，快速地看了一眼，当即抬头看着尼姑：“是成绩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