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钰婷觉得自己对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是越来越不了解了。

当年要梁哲瀚到德国去留学，其实是梁荣轩的主意。小儿子离家时，还是活泼开朗的少年模样，回国时……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除了从不谙世事的少年人，变成了经历过独立、经历过自主的男人模样。

只是，自从梁哲瀚听从梁荣轩的安排进入梁氏集团工作，又仿佛……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小儿子分明有哪里变了。

可是杜钰婷仅仅身为梁家的女主人，触碰到梁氏集团的事情，又有很多事情是她无法接触、更无法理解的。她仅仅凭借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到了小儿子可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是细节上，她也没有办法得知更多了。

从杜钰婷被曝出那桩丑事开始，她和丈夫、儿子的关系就急转而下，对于梁荣轩，她心存畏惧，那是她荣华富贵生活的保障，除此之外，夫妻感情、或者说同塌之情，一定要在这样奢华的别墅里谈论，就太过幼稚可笑了。

或许杜钰婷从前，还会保留几分温柔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到了现在，当她的私隐被人曝光，当她身陷囹圄，她的儿子却“忙碌”到对她的困窘无动于衷的时候……她又该怎么面对儿子呢？

隔着电话，杜沁颖都能感受到姑妈内心的愁绪。她叹了一口气，说：“那么，姑妈，在你陪着三表哥去见方小姐之前，你们两个……总要先谈一谈的吧？”

杜钰婷轻轻应了声：“是啊，我该和哲瀚谈谈……”

可是梁哲瀚，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呢？即便自己给他打电话，他要是还用一句“忙”来打发呢？

杜钰婷真的拿小儿子完全没有办法。

杜沁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姑妈，她私下和梁哲瀚接触时，已经知道对方是一个很让她畏惧的人。梁哲瀚总是笑呵呵的模样，当时和她说的话、做出的安排，又分明让人怯懦和不安。

那个人，城府太深了……

杜沁颖想了想，只是说：“话说回来，姑妈，那位方小姐，听说是很淑女又文静的类型，应该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方氏到北市来的时间不算长，不过地位提升得也非常快，依杜沁颖这种尴尬的身份，其实是很难和方凝然深交的。倒不是方凝然自持傲气，其实是杜沁颖更加的……从骨子里就有些自卑吧。

不过方凝然的好名声，在上流社会人尽皆知。所以方家这位大小姐的婚事，在上流社会也是极其受到关注的。不过方总的态度是，自家女儿的亲事，父母亲不可能置之不理，但是他们考量的最重要条件，是女儿是否喜欢。

这也是在豪门圈子中比较新奇的一条，小姐或者少爷们的婚姻，往往牵扯着多方面的因素，最常见的就是商业联姻，一桩婚姻能给家族带来的好处太多了。所以在一场婚姻的考量因素中，最不值一提的就是感情。

方总对外说明的择婿条件，简直令人啼笑皆非。可是细想之下，要和方家联姻的门槛反而提高了不少。

自家的企业规模有多么大，自家的项目利润有多么高，这些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家儿子，能讨得方小姐的芳心吗？

细想起来，这一次，梁哲瀚能获得方氏同意的一场约会，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杜钰婷想了想，说：“的确，方小姐的品性、脾气，是无可挑剔的。”

站在杜钰婷这样的位置上，对于自己未来的儿媳，当然是提不完的要求。对方的家世、相貌如何还算次要，最主要的是，对方的脾气和作风，是否能孝敬公婆、又是否能做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豪门媳妇？

方凝然呢，家世、相貌、品性，都是无可挑剔的。

而且对方的层次已经达到了，是对方来挑自己的儿子。

杜沁颖说：“所以……姑妈您就放宽心吧，我想三表哥这一次应该不会拒绝的。上一次姑父为表哥牵线的那位宋小姐，为人张扬又跋扈的，表哥不喜欢也是正常的，如果真的让宋小姐进了门，现在梁家哪还有安稳日子可以过？可是方小姐就不同了，我想，表哥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啊。”

杜沁颖的一番劝慰说的全在点子上。当年梁哲瀚执意要退婚，给出的理由就是宋小姐为人娇纵又张扬，没有豪门千金的文静样子。这个说法一出，宋小姐只是听得冷笑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倒是宋总简直要气晕过去，他当时坚决不同意两人的婚约就这样解除，对于梁哲瀚给出的羞辱之言，一定要他为此负责。后来梁哲瀚动用了手段，拍到了宋小姐在酒吧胡混的尺度有些大的照片，以此要挟，宋总为了保护女儿的名声，不得已妥协了。

那是梁哲瀚第一次露出自己的獠牙，更多的时候，他都表现得阳光又单纯，笑起来的模样几乎让人心情都明朗起来。

不过从那次的事情之后，梁哲瀚还是保持着旧时作风，喜爱玩闹，不愿辛苦，可是梁家也并没有人会轻视他半分。

梁哲瀚要接触自己的婚约，从理由到手段，完全围绕着宋小姐本人的品性来做文章。如果说这就是真实的理由，那么这一次的方小姐，确实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吧。

可是他究竟是为什么退婚的……这个原因，真的是宋小姐的性格太过张扬让人无法忍受……那么简单吗？

杜钰婷轻叹了一声，说：“最好是这样……可是哲瀚他……小颖，你们年轻人的圈子和我们不同，你知不知道……哲瀚、或者哲睿，他们曾经交往过什么人？”

杜沁颖想了想，说：“哲睿表哥……也就是进梁氏集团之前吧，大概是他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说是和林氏的千金交往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听说是分了手，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杜钰婷说：“你说哲睿和林小姐交往过吗？这还真是……”

林小姐、林氏，其实在梁氏这里，称不上高门。那位林小姐也是知情知趣的性情柔婉的类型，完全不像有一些门户略低的出身，却使尽了手段想要往上爬，那姿态往往可笑又难看。

林小姐和杜沁颖活动的圈子交集不深，不过杜沁颖还是和她见过几次面，她有一次多亏了杜沁颖一个好友的面子，出席了她们姐妹淘之间的一次小聚会，聚会上，那位林小姐就一直安安稳稳地坐着，不现卑微也不见讨好，碰到感兴趣的话题也会寻找机会插言两句，所说的话不突兀也不尴尬，而且言谈之中可以看出，这人的学识、修养不俗，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

林家的地位不及梁氏，可是作风是让人颇有好感的类型。不过这种好感，放在梁荣轩面前，大概是不够看的。看梁荣轩为梁哲瀚张罗的结婚对象，也能知道他心目中理想的媳妇人选，当然是能给梁氏集团的发展带来益处的，现在又有梁哲昱那样，凭借着薛氏集团的面子大大长脸、作为榜样，林氏这种层面的……一定过不了梁荣轩那关。

杜沁颖说：“听说那时候，林小姐的学校和哲睿表哥的学校有一次合办活动，两人是在学校里认识的，跟形势啊什么的都没有关系，分手也算是和平分手。”

言下之意，梁哲睿和林小姐是属于自由恋爱。

杜钰婷觉得……自己的儿子们突然有血有肉起来了。

这样说或许有点不恰当，可是给人最深刻的体会，也确实是这样。为什么上流社会的他们，谈到婚姻大事的时候，不论家世、不论利益，一个两个偏偏要谈感情呢？

杜钰婷想了想，又问：“那么林小姐这里……是个过去式了？”

“是的。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后来哲睿表哥就算和林小姐碰过面，也是在某些必要场合下偶然碰到的，而且看两人的样子，已然是对过去毫无芥蒂了。”

杜钰婷轻声道：“这样说起来，林小姐这事，已经完全是过去式了？”

“是的。后来的几年……至少在明面上，哲睿表哥并没有再和谁交往了。”

“那么，哲瀚呢？”

杜沁颖说：“姑妈，你知道哲瀚表哥是在德国念书的，这里面有很多情况，我和朋友们玩着的时候也是没有办法听说的。我只能说，至少在哲瀚表哥回国的这几年，在明面上，他从来没有和人交往过。”

“这就奇怪了……”杜钰婷呢喃着，轻声说：“如果说哲瀚的感情生活真的是这样直白，那他拒绝宋小姐的态度，未免也太坚决了……”

“这个……”杜沁颖想了想，还是说：“姑妈，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担心了。其实圈子就这么大，众人的感情事，都是瞒不住外界的眼睛的，即使有人交往过家境不那么出众的人，我们也是能打听到消息的。所以，哲瀚表哥的感情生活，应该就是我说的那样。”

上流社会里，无聊的人着实太多了。有的两家关系不那么和睦的，或者没有生意往来的、甚至在生意场上互为竞争对手的，两家的少爷小姐们见了面，都要互呛两句。这么多双眼睛都紧盯着等八卦的事，又有几人能完全瞒住的？

杜沁颖突然有些庆幸，她这一次的事端来得突然，多亏了陈升安排得周到，这样她也可以对外说是外出度假，根本不需要见任何人。她太清楚圈子里的人有多么的精明，如果这件事拖上个一两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瞒得住。

可是事情又偏偏是这样的类型——一旦见光，她将万劫不复。

杜沁颖的宽慰句句在理，杜钰婷稍微放心了点，又转而想起：“说起来，你姑父给哲瀚安排结婚对象的事，这已经是第二桩了，倒是哲睿那里，碰见这种事也没个什么意见，对于自己会不会被容轩安排、娶到谁，好像毫不关心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