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涵就这样静静的听着不说话，艾瑶看着面前这个依然风韵犹存的女人，心里是说不出的心酸，她骂的越难听，哭的越厉害，艾瑶就觉得她越可怜，她想小涵应该也是这种感觉吧，所以他才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个毁了他的人生却还一直诋毁他母亲的女人。
杜存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杜小涵竟感到有些激动，慢慢地伸出手，杜小涵看到赶紧上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变得苍老枯瘦，杜小涵忽然之间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握住父亲的手，他笑笑问道：“爸，你感觉怎么样？”
爸？他终于又开口叫他爸爸了，杜存慢慢的露出一个微笑，想起第一次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他看着他时眼里的恐惧与陌生，他就很心痛，可是这么多年他没有给过他一丁点的爱，还让自己身边的人把他的人生毁的不成样子，现在他又重新喊了他一声爸，他多希望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会做一个好父亲，呵护着他长大。
艾瑶吃惊的看着杜存眼角滑下的眼泪，刹那之间，她也跟着泪如泉涌。
平川又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夏季时的林荫小道现在已经是银装素裹了，雪把树枝都压得有些微微弯曲，艾瑶伸手轻轻捻起一点雪放在手心，然后用舌头舔了舔，笑着说：“没有味道，甚至还有些苦。”
“雪看似纯白，其实并不干净。”杜小涵提醒她。
“真正干净的东西只存在于幻想中，只要落入这俗世，就一定会沾染污渍，但是……，沾染了污渍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去清洗。”
“也许你说的对。”
“小涵，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问过你答案吗？”
杜小涵看着她，没有说话。
艾瑶轻轻笑了笑，伸手触碰了一下树枝上的雪，立即就有雪花簌簌的落下，轻飘飘的打着转，很好看。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你说你从来没有想过去爱人，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艾瑶转过身定定的看着他，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明白了，你，杜小涵，从没有希冀过爱情，所以你也不会轻易爱上任何人，只是我知道的太晚，如果早一点知道的话，我想我不会让自己踏进这场局。不过我并不后悔爱上你，能够有你让我如此深爱，我还是感激上苍的，爱上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劫。”
“艾瑶……”
“只是现在我要走了，离开你并不是因为不再爱你，我的爱已成痴，我没有办法承受了，所以我还你自由，也还我自由，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坦然的面对你，我会再出现在你面前，那个时候，我做的菜一定比现在好吃。”
说不清她脸上的表情，那么平淡，却又那么强烈，明明是笑着，可是却比哭更让人心疼，杜小涵想说些什么，他感觉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转身，背影有着背负了千年的荒凉，就像咆哮的浪涛在一阵一阵拍打着悲戚的心海，风吹过后卷起的雪花，陪衬着一起落下的是她的眼泪吗？
雪花还在飘卷，艾瑶猛然转过身扑进杜小涵的怀里，死死地抱住她，隔着厚厚的衣服，他依然能够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和她肆虐的泪水，犹如烈火，灼灼生疼！
伸出手将她抱紧，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是如此的纤弱。
“杜小涵，我爱你！”她发誓一般的说着。
杜小涵怔住，迷人的双眸闪过几丝迷离，这会是她最后一次的我爱你吗？
轻轻离开他温暖的胸膛，带着留恋，揣着不舍，转身，离开！
原来到最后也没有听到你任何的回应，所以我才知道杜小涵只是杜小涵，你遗失的这片清冷，我也终是只能仰望，无法得之，亦无法失之。
艾瑶，不是不回应你，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你，什么是爱情，怎么样才算是爱上一个人，是不是只有像你那样的决绝与执着，才能够被称得上是爱，我知道我没有你那么深刻，我只是……心疼你，如果只是心疼，那算不算是爱情，艾瑶，对不起，我不知道。
杜小涵手中的书一直都没有翻页，淡静而清丽的脸上有着隐隐的不安，为什么会不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夏梦拿过他手中的书，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她，笑了笑说：“怎么了？”
“在发什么愣，是不是在想艾瑶？”
杜小涵伸手又把书拿过来，没有回答她。
夏梦犹豫了一下，很严肃的说道：“小涵，有一件事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事？”
“你知道艾瑶为什么离开吗？”
杜小涵疑惑的看看她，“为什么？”
“肯定不是她跟你说的理由，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还是决定告诉你，因为我怕有一天你知道了，你会后悔。”
夏梦看着杜小涵，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她得了脊髓内肿瘤，她是回新加坡去做手术的。”
“脊髓内肿瘤？”杜小涵没有听说过这种病。
“具体是怎样的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手术的风险很大，一旦失败了，艾瑶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你说……什么？”啪的一下，书掉在了地上。
“这就是她离开的理由，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知道她有多害怕离开你，如果她真的站不起来了，那么此生她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她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了，就一直拖到现在才下定决心做手术。”
杜小涵怔怔的想着那天艾瑶离开他时的表情，怎么会这样，他竟然一点都没发现，“她知道自己得病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这么长时间里，她经常来给他做饭，为他打扫房间，帮他整理和选择书籍，可是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甚至……
甚至艾斌来接她回新加坡她都没有回去，这个傻瓜，为什么要为了他做到这一步，她想让他自责内疚到什么时候。
杜小涵突然站起身欲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夏梦叫住他。
“找她。”
“她已经离开了。”
杜小涵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去找身份证，夏梦拦住他说：“你出不了境的，小涵，你是假释出狱，不能私自出境。”
这时候杜小涵才想起来，他没有办法出境，他看着夏梦，慢慢的停下动作，挫败的问她：“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对不起，因为她不想让你知道，因为她爱你爱的那么深。”
杜小涵跌坐在桌边，她爱你爱的那么深，可是他又为她做过什么，仰头看着窗外划过的飞机，还带着一缕青烟，杜小涵发现自己真的后悔了，从没有如此后悔过。
“夏梦，我现在该怎么办？”
夏梦蹲下身看着他，笑了笑说：“你一定在为她担心吧，可是你为什么担心呢？是因为她是你的朋友，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杜小涵迷蒙的清眸微微闪烁了两下，对上夏梦眼底的那片清澈，他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看着她离开。”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一次机会就够了……
夏妈妈笑笑说：“你最近经常去医院照顾你父亲，肯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韩列的公司刚成立，也需要好好补补身体，这以后小涵每天都过来，阿姨天天给你们炖鸡汤喝。”
夏妈妈把做好的鸡汤端过来给了小涵一碗，给了韩列一碗，又给了夏梦一碗，杜小涵看着自己手中的鸡汤问道：“阿姨，为什么我跟韩列也有份呢？”怀孕的又不是他们，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这个机会，艾瑶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夏梦也没有再得到她的一点消息，犹如当年的自己一样，蒸发了，就不见了。
杜小涵的那本散文集受到了很大欢迎，崔冬总是高兴的跟他说印刷厂又加印了多少多少本，而且还一脸兴奋的说：“我原以为这年头爱好文学的已经寥寥无几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同仁。”
杜小涵每天都会去医院陪杜存一段时间，有的时候是阮正芳在那儿，有的时候是杜晓醇在那儿，阮正芳看他的眼神依然还是不屑与鄙视，而杜晓醇他没有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他也没有再讽刺过他一句话，杜存的精神有时很好，有时却很差，总是在睡，杜小涵偷偷的去问钱医生情况，钱医生遗憾的摇摇头说：“可能就这几天了吧。”
就这几天的意思是，他拥有父亲的日子也就这几天了，以前他总是希望自己没有父亲，他就不用因为这微弱的亲情而痛苦，可是现在他却无比的渴望他能够活的再久一点，哪怕每天只是这样静静的陪在他的病床前，看着他熟睡的样子，他也感到很安心，很幸福。
夏梦怀孕了，看着韩列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样子，杜小涵觉得他真幼稚，不过面对一个崭新的小生命，再冷的心也会变得温柔起来，想着这个孩子出世的时候，有这么多人的关心和爱护，他一定会顺顺利利的成长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