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拿着电吹风帮我把头发吹干，我舒服得闭上眼睛。
“妈，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一定猜不到，落槿她自杀了。”
我的头发能感受到母亲手指温柔的触摸，以及持续不断的热烘烘的气流。
“自杀？她吞安眠药了？”母亲本就是个处事淡定的人，何况这件事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情绪激动的，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专心致志地摆弄手中我的缕缕秀发，好似漫不经心的闲聊。看到她的样子，我又想到了我风风火火地和韩良一起赶往落槿住处的场景。
“不是，她割腕了，家里一地的血。”我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每天晚上的牛奶都是这个刚好的温度。
“那她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她打电话给韩良，我们俩就赶到她家把她送去医院，幸亏抢救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
现在这样叙述得十分平淡，语气也挺轻松，但想想整个过程还真的听惊心动魄的。毕竟是在与时间赛跑，去拯救一条人命，身边是一个浑身血污的身体，昏迷不醒着。
“这小丫头还挺聪明！”
“可是韩良太笨了，要是他当时安慰她几句，她说不定就会回心转意，也就没有这幕惨剧了。”
现在想想落槿竟然能在自杀前打电话给韩良，那就说明她还有留恋，她还在摇摆不定，事情就一定还有转机。可是韩良太笨，没有劝住她，当然，要是换作我，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一个人要是真想自杀，不是别人在电话里劝几句就能劝回来的。”
一听这话，一阵悲伤掠过我的心脏，是我和韩良使她这样绝望的。
我低头不语，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甲。
母亲收起吹风机，用梳子梳着我已经吹干的头发，说：“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自杀的，也不管她为什么要走这个极端，你所要做的，就是做好你自己。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对生命负责，你干涉不了别人，同样，你的路也只能由你自己来走。”
母亲端起空杯子走到门口，冲我眨眨眼，“先睡个好觉吧，养足精神明天才有体力挣扎纠结。”然后轻轻帮我带上房门。
我想了想有道理，于是关了灯躺了下来，黑暗中，窗外有一点微弱的火光。韩良此刻在干什么呢？困了在手撑着腮打盹？帮落槿整理被子？还是落槿已经醒了，两个人在说话？
那一点微弱飞火光渐渐地暗下去了，一片漆黑，风吹过的时候，有树叶相互摩挲发出的“沙沙”声。
就这样睡着了。梦里韩良告诉我说落槿死了。强烈的追新的痛感把我拽回到现实中。我调整一下姿势，把已枕得发麻的胳膊放到前面，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接到韩良的电话说落槿醒了。当时我正在和楚西平逛超市，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得跳了起来，拉着楚西平：“快！快送我去医院！”
楚西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被我弄得一头雾水，我又兴奋起来，“给她买些东西带过去！”
于是我们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面扫荡，确切地说是楚西平推着，我边走边跟他说落槿已经醒了，她可能会需要这个需要那个。
“把上面的饼干给我够下来一盒，对，就是最上面那种。”韩良整天在那边陪床，饿了可以吃。
一大堆补品摞在购物车里像一座小山，我还在盘算着有什么该买的忘记了买，“一会儿去花店买两束鲜花，美化环境，还能让病人心情好一些。”
楚西平送我到医院门口，看着那一大堆东西，说：“我给你送上去吧。”
“没事，我打电话给韩良让他下来拿。”
电话拨过去，韩良说公司那边有事，他已经回公司了。
“看来只能你帮我拿上去了。”我看看楚西平。我们进去的时候，落槿正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身上穿着医院里统一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她憔悴了很多，眼窝仿佛都陷了进去。
我们互相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楚西平把东西放在柜子上，我把花插在花瓶里。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倒了一杯水给落槿。
“挺好的。”她伸了个懒腰，“韩良哥一直陪我，他走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把水递给她，她却没有接，低头盯着我腕上的玉镯看，“真漂亮！”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能给我戴一戴吗？”
我摘下来给她，“可以。”
她吸吸鼻子，接过来，戴在手腕上，她的手腕太细所以戴起来并不是很合适，但她仍舍不得摘下来，把它放在心口的位置。
“这是谁啊？”她指的是楚西平。
“这是我哥哥。”
楚西平站在一边，冷冰冰的，也不打招呼，也不说话。
落槿显然对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哦”了一声。
病房里的气氛有点怪异。
“落槿，要不要去花园走走？”我提议道。
“不太合适吧？她还这么虚弱。”这是楚西平进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想了想也是，可是落槿却已经从病床上爬了起来，我说：“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但她坚持要去，拗不过她，但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
她走起路来还是不稳的样子，羸弱的身体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我的心一直悬着，真的不应该让她出来。
我在旁边扶着她，她说：“你们都想让我死，对吧？”
“胡说什么呢你，你出事我们有多着急你知道吗？以后可不准再这样犯傻了，听到没？”听到她这样说，我鼻子一酸，其实她是很可怜的。
“你不会理解我，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甚至可以说你是成功者，而我是失败者。”
我没有说话，我低下头不敢看她。
“这镯子，从下我就以为它一定会是我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我已经把它当作是我的了，可是祖母却给你戴上了，你知道吗？我的心都凉了。”
她说了很多话，这也就意味着她没有多少力气走路了。
“我已经绝望了，彻底绝望了。人一旦绝望，活在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了意义，都是煎熬，跟死去没什么区别。”
我的心好累，她的这些话仿佛是给我的心上上了千斤的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们注定是要亏欠这个女孩了么？她用生命作赌注可还是不能赢，她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是欣喜还是失望？她有没有恨我？是我夺走了她的一切，所有可能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
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求求你你就能给我一点，那么我愿意。只要你不把我的全部都带走，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反正我有的都是靠乞求得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想这样可不利于康复，“别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用韩良安慰我的话来安慰她。
她笑了笑，嘴唇都是白的，“但愿如此吧。”
楚西平一直跟在我们身后，面无表情，只是四处看周围的景色。
“你看，我鞋带松了，可是弯不下腰，我现在连系鞋带的能力也没有了。”落槿凄然地说。
我说：“没关系，我帮你系。”
她伸出脚，我走过去刚要蹲下，楚西平拦下我，他蹲下去给落槿系起了鞋带。
他很专注，就像给我系鞋带时那样。很淡然，不像给我系时那般抱怨连天。
一样是漂亮的蝴蝶结。
楚西平系完后站起来，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于是我扶着落槿往回走，她对我说：“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哥哥，以前韩良哥也常给我系鞋带，可是现在没有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唉，不记得了。”
回到病房之后，楚西平说他要回去了，落槿让我也一道回去，她想休息休息。
我和楚西平在医院门口碰到了韩良，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回来了。我站在那里跟他说了几句话，叫他不要太辛苦，楚西平还在车里等我，于是匆匆就分别了。
到家的时候才发觉玉镯还在落槿那里。
自从落槿住院之后我就变得特别忙。她没有什么朋友，能照顾她的也就只有我和韩良——祖母又身体不好，何况现在还不敢让她知道这件事。午餐盒晚餐一般都是我带过去，大多数都是刘妈做的，我和楚西平的手艺可不敢让病人尝试。送完饭我还要赶去上课，所以一天下来累得要命，饭量增加不少，晚上很早就上床睡觉，照顾病人也是体力活啊。
我把保温桶打开，把饭菜一一端出来，下面还有热气腾腾的鸡汤，是刘妈做的，一比较才知道我和楚西平做的那份有多寒酸，那根本就不叫鸡汤。
“雅安，你昨天把落槿带到花园里去了吗？”韩良问我。
“是的。”这件事越想越后悔，让我一直不安，看她回来之后并无大恙才放下心来。
“她那个体质现在怎么能出去走动？万一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落槿赶忙说：“是我自己要出去的，不关雅安姐姐的事，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本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她这一好似劝架的话让我感到韩良好像真的是在责备我，有点委屈，但我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带她出去的人是我，让她冒风险的人是我，所以该受责备到底人也应该是我。
可是我为什么还感觉不舒服？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韩良吗？谁受责备都是会难过的。
放下饭我就走了，要是按平常我会坐下来说一会儿话再走，但是今天这个气氛我感觉是没有什么话说的。
我的心情也算不上坏，但也绝对不能算好，毕竟受了责备。要是跟楚西平，我完全可以发上一大通脾气，不管我有理还是没理，但到了韩良这儿就不行了。我想不通，不过那也不要紧，这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不能后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