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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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何息在把了我的脉后,回到放有他笔墨书砚的小几边坐下,神情沉了下来,蹙眉思索。

我靠在床上静静地望着他,不知怎么竟出了神。直到此时我才发现,他身上也有一种类似于云的气息,就像元珪一样……

心头因这份相似而轻轻地抽痛,我蹙起了眉头。但是他们仍然是有很大的不相似的。元珪如云,却是湛蓝的天空中薄薄的云絮,而这书生却不一样。他更敦实、更厚重,就如同夕阳西下时,阴日西方天边大片弥漫开的,平凡而黯淡的云霞。

汪婆婆在一旁紧张地问:“公子,我家夫人病情怎么样?”

他仍然是沉思的形状,接着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拈起一侧的笔,将清水倒入砚中,磨了起来。

“老婆婆,您能把他人开给易夫人的药单给小生看一看么?”

似乎是意识到了他话语之后不祥的气息,汪婆婆惊惧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连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把大夫开的药方拿了来,在他的面前展开。

何息一边磨着墨,一边蹙眉望了药单。我和汪婆婆一直望着他。看着他的表情从最初的随意而眉头开始越皱越紧。半晌,他感叹着下了结论:

“难怪难怪!那当真是个庸医!易夫人的病吃他的药只会越吃越糟罢了!这样的庸医还给人治病,不是要把人的命都夺了去!”说着他厌恶地把药单推开,蘸了墨便在自己铺开的纸上写了下来:“易夫人,小生这就重新给你开药方,那庸医开的药以后就不要吃了!”

我等着他把药单写完,然后由汪婆婆递到我的手里来。他给我的药方上写了:人参十克,炙甘草九克,麦冬、玉竹各十克,五味子、白芍各九克,丹参、赤芍各十克。水煎服,日一剂,分二次服。

他又在一侧写了另一张单子:“夫人气短,加黄芪。眩晕、面赤,加制首乌、枸杞、菊花、钩藤……且还阴阳两虚,一定要记得尽量避免劳累,饮食宜清淡少盐,寒时多加衣,以免使病情加重。”

我苦笑,然后把单子放下。汪婆婆把单子认认真真地接过去收起来。我道:“今天汪婆婆才帮我抓了很多药,白白地放着也是可惜,还是先把现在的药吃完罢,然后再吃您的。”

“这怎么可以?”何息把那一张纸递给了汪婆婆,“那药吃了可一点儿用都没有。怎能为了区区银子而耽误了病情?”

“要耽误也耽误了这么久了,再耽误一会儿也算不上什么。”我说:“公子的好意,我就多谢了。”

何息没有如我想像中那般立即继续反驳,他只是有些不高兴地抬起头来,望着我。汪婆婆便说她去把药单收起来,一边要去帮我熬今天的最后一碗药。我目送着她离去,何息看我的眼神已经有了几分愠怒之意。

“真不知夫人的丈夫是怎么照顾你的!病成这样还要为了几两银子而委屈!”

我怔了怔。

并未想到他如此热心。而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单纯的头脑里,竟以为这么晚都没见我的夫君,是因为我的丈夫出外没有回来。不过提到丈夫他似乎也想到什么了,便问:“对了夫人,您的夫君如何夜不归宿?”

我看着他孩子般稚气的表情,不自觉地觉得有些无措地瞬了瞬目。而何息却还丝毫没有发觉,双眼一眨一眨,只是期待着我的答案。然后我轻轻地长呼吸,对他说出了那最为妥当的谎言:

“死了。”

“啊?!”他睁大了眼睛,我没有说话。他的表情在震愕之后慢慢敛下去,似乎也因我而变得沉重难过起来:“也对……哪里会有男子忍心如此对待娇妻……”接着他郁郁地望向我,诚挚地致歉道:“小生冒昧,还请夫人原谅。”

我笑而摇头:“何公子明日还要赶路罢?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免得精神不佳。”

他又有了一瞬沉默。

“夫人。小生素日……素日寻山问水,四处游医,并无要事。夫人病情如此,小生……也想留下来多多观察夫人病情……”

我一怔,他的表情到是很坦然的,明显的征求意见的模样。我不想把他留下来。然而看着他的眸子,又想着他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且也是为我好,我回绝反倒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于是我沉吟了一瞬,也只有尽量地再试试推辞而已:

“我已经病了这么多年,如何敢以此而阻碍公子游历天下的脚步。”

“夫人如何这么说?如果小生有幸,能够治好夫人,倒也不亚于小生走遍大江南北的收获了!”他笑吟吟地说着,目光明亮。我却听着这话有些别样的情绪,是一怔,然后即刻望向他的表情。他看着我的疑惑,仿佛也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立即脸上又蒙起了一抹尴尬诧异之色,转而无言。我释然,也不由苦笑:

“我寥寥卑贱之身,区区纤末之病,公子医术高明,自然是能轻易治好的。”我转移了话题:“公子游历这些许年,想必也治了不少人罢。”

.

他就这样住了下来,带着他稚子般纯真的神情。

他很聪颖勤快,心知我们家中贫寒,于是也想方设法地为镇上的病人们医病而补贴用度,半点未让我们觉得因为他存在而增长了压力。

他很喜欢元珠,时常带着元珠出去玩。我最初很不放心,对于我来说,何息只不过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而且还是男孩子,他会照顾小孩吗?然而事实却马上向我证明了我担心的多余。何息每天都把元珠逗得开开心心,自田野中到桑树林。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因为他虽然是男子,却有着女孩子般的细心与温柔。

是的。他会做饭、会洗衣服、会上山捡柴。更何况他还会医药护理。且也非常善良和体贴。一日,元珠在院子里跑着摔倒,擦破了皮,他竟然比我还担心,连忙把元珠抱回房间里,迅速地取出绷带,找出草药、毛巾。哪怕元珠摔的只是小小的一个伤口而已。

我说:“你这样会把元珠给惯坏了的。”

他摇头笑道:“惯坏就惯坏罢!女孩子本来就该是让人惯的啊。”

我望着他笑着的孩子般的脸,不由得有些恍惚。这是与这世上的多少男子都截然相反的男孩啊。于是我又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和他完全相反的韦元珪。他不会关心任何有关家务的事,对孩子也没有何息这样的耐心。他总是理智到显得冷酷。哪怕他也会笑,也会有柔情,但是他要的是男子们竞相追逐的权力握在手中的感觉。他的世界却仿佛是天生的便和女子没有关系。

当我最初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我是失望的。我在他的面前默立,怀着失望难过的心情。他用手指轻轻地抚我的脸颊,问:“怎么了?灵儿?难道你不期望……和我一同与其他的官员夫人们,一同到大明宫中赴宴的感觉么?”

他的话让我的心一颤,眼眶也不由得湿润。然而我没有多言,只是走过去抱紧他。

脸颊伏上他的结实的胸膛,忍不住的心痛泪水自眼中沁入他的衣襟里。我没有告诉他,我期望的并不是他走入那样黑暗的旋涡里。我没有告诉他,最初在我脑海中理想的男子应该是如同竹林七贤那般不入俗流的文人雅士,而不是一个对富贵名利野心勃勃的朝廷政客。我知道他的幼年孤苦,四处遭人冷眼。我想告诉他,我不想要名利,我也不想要富贵,我害怕他在那黑暗的漩涡中越卷越深,我害怕那里的人会伤害到他。而我最大的心愿,也不过只是和他平安地生活下去。

然而那时的我低估他了。他是谁呢?他是韦元珪,他怎么会那么容易便被别人伤害?但是那时的我就是如此想的。于是我忍住眼泪,平复好情绪,抬起头来望他:“元珪,你真的……那么想要入朝为官吗?”

那时的我的目中带了多少难以掩饰的哀伤呢?他的目光滞了滞,接着望着我怔住,半晌回过神来,已多了些失望、无措与慌张。

我分不清他瞳孔之内的情绪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听到他问:“你……不喜欢?”

我下意识地摇头。但是瞒不过他,他的目光中仍出现了难过与黯然,沉淀下去。我立即慌了,解释道:“不!元珪。我没有不喜欢,你喜欢便是!”他却只是轻轻地摆首,丝毫不接受我的无能辩解。

我看着他,觉得很害怕和委屈。我焦灼地忍着泪吸气。

他的身子伴着黄昏氤氲的暗黄而在我的眼中模糊。他是在想什么呢?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才是对的。然后终于忍不住,我哭了起来……他立即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我的额头碰到他单薄清瘦的肩,他的声音带着慌张、心疼与忧郁:

“不要哭,灵儿!哪怕我入朝为官,也不会如其他官员们那般三妻四妾。我只要你一个结发妻子,永远只要你一个女人!”

他的手带着忐忑与无措,轻拍着我这么说着,而我相信这不是在哄人。

于是我的哭泣更甚。

那是我和他私奔后的第三夜,在扬州城中的小客栈里。闷热的夏日黄昏,残阳如血,染红了小院内的流水花木。

但他不知道,我不是担心他会移情他人,而是不想看他在官场之中遭到倾轧和伤害,哪怕只有一点点。而我不能把这话说出来。这势必会伤害他的自尊心罢。他那么要强,如何会听得这样的词句——我竟然会担心他……失败。

.

那是一个绚丽美好的夏季,却也是一段漫长的折磨。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选择与夫君患难与共。我们在扬州城避过了父亲对我发动的一波又一波的搜寻,然后在一个天将破晓的清晨偷偷出了扬州,坐在车上颠簸流离地往西北行。

要到长安去。

我们日夜不停的赶路,风雨无阻。我想,不论后来的元珪对我怎么样,那时的他都是爱我的吧。这是一段连我自己都难以想像的过往。我在私奔的那一夜和他共同逃到姑苏城外的一间破旧小庙,凭着终于获得的短暂躲避之所的安宁之感,我们注视着彼此,然后在哧哧作响的篝火中与他相拥。

那一夜的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门外。他低头吻我,我怀着满心的柔情与他享受这前所未有的亲昵一刻。

在过去,他从未吻过我。

私奔的男女便是夫妻了罢。我在他缠绵的亲吻中突然想到他接下来将会做的事,突然绯红了脸庞。他的手指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抚摩而过,似乎也感觉到了我脸颊炽热的温度,指尖也在那一瞬随着他的吻停住。

我迷醉而不解地望向他,见他的目光虽带着几分戏谑却那么温柔,便也放了心,伏进了他的怀抱,用我因紧张而有些发抖的手环过他的腰。

既已与你私奔,便是下定决心把一切给你了。便如此罢。我的手指抚上他的衣带,然后顿了顿,再凭着感觉,将它慢慢解开。

衣带在我的抽动中传出轻擦而过的簌簌响,心跳也因此紧张而小心翼翼地怦怦跳动着。当衣带终于曳地,我伏在他的胸前不敢动作。我在等他,等他开始他的第一个举动。然而,想像中的激情却没有到来,他只是捧住我的脸再给了一个深深的吻:

“灵儿。”他睁开眼睛望着我,目光温柔缠绵而带着几分戏谑。我不由红了脸。他半勾唇角似笑非笑地问:“你刚才……是想作甚?”

我听着这问话不知是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深深地低头。

他是在拒绝我么?为什么。

他静静地等了我半晌,见我不答,便微微笑笑,也不再多问,只是继续将我搂进怀里。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淡淡的笑意仍然从语中纤毫毕现地传了出来,带着天空般辽远的意味,却也那么现实地贴近了我的心:

“别多想。我们虽然私奔了,但是我现在不会对你那么做的。要直到我有能力将你以花轿,风风光光抬进我韦家的门时……在洞房花烛夜里。”他的语调仍然带着幸福的暖:“你我便不是私奔离家的男女了,而是真正具有符合律令和道德的夫妻。光明正大地、无任何瑕疵地在一起。”我的心一颤。

“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新娘。”

我从未想到,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动人的话语。不由得眼眶湿润。而他也说得到做得到,确实没有进一步地把我的整个人都要去。

从扬州到长安,又到他参加了科举放了榜,再到他入朝为官,我们莫不日日相对,相谈、相伴。

他很卖力地工作,因为位低官卑,所获月俸寥寥,他便夜夜伏于案牍,日夜不分的工作。看着他这样,我也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便去劝他早早歇息,他摇头,让我不要管。我便夜夜陪他在案边,他又生气,说我这样身体会有问题。我反驳了他的理由,除非你陪我一同入眠,否则我便待在这里!我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外表再恭顺,时而还是会有这样的倔脾气。他便无奈地叹息。

然而他往往在我入睡后便又重新回到书案边。那一夜,当我无意醒来,看着他灯下清寂的背影,不禁感到了难以忍受的难过,但是他却是如此的有决心。

我知道,他是为了能早些把我娶过门才如此。便如他的同僚康子原所说的那样。

然后我终于直奔了过去,出现在他的慌张的视线里。

“不要如此辛苦了。元珪。我不在意婚礼的风光与否,我只是想做你的妻子!你不必为了我如此日夜不息!”

他怔住。

我点明我的意思:“不要再反对了!我们成亲罢!”

.

“嗒”的一声,白棋落在棋秤上清脆的响。我从往日的思绪中回过神,看着那颗敲在棋秤上的白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何息的子已经攻入了我的地界。

有闲暇时,我和何息也能谈论诗词,品味琴棋。

在这一方面何息并不符合我的希望,他连四书五经都没有背全,不知琴律,不懂题诗。我本无意在他跟前卖弄才华,然而一日,突然有邻居前来我舍拜访,请教我的便是诗经。我在他的面前不得不逐字为那邻居讲解,何息立即显现意外崇拜之色,又听那邻居说我还会抚琴对弈,越发感了兴趣,一边自叹不如,一边因为略通围棋,便日日要和我学习棋艺。

我看着那蜿蜒在棋盘上方的黑白花纹,不由莞尔一笑:“何公子,想不到你棋也下得这么出色。”

这自然是场面话。但是对于他一个普通大夫的弟弟来说,本无条件日日玩这些风雅游戏,能下得如此水平也是十分不错了。何息的脸上又浮出了羞赧的神情:

“夫人真是见笑了。息的棋艺,如何能与夫人相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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