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黑衣人，硬朗的脸上是冷冷的笑意，浑身都是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只是额头那一道刀伤，倒是让他看起来老沉许多。

我侧目望去，另一只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苍白而修长。有些冰冷，有些冰晶果的香气。

红袖眯起眼睛，冷冷叫道：“熬旬。你这个仙界叛徒，竟然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我不知红袖竟然认识他，更不知道那南海公主熬聿曾是红袖的挚友。

熬旬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我身后的孤刹。他不耐烦地朝红袖一掌击去，那力量几乎可以跟孤刹、修狱一个级别了。

红袖挥剑抵挡，直接被掌力打到墙角。一口鲜血吐去，却依旧固执着挥剑相向。这般固执，似曾相识。

红袖曾经说，我有种精神叫无畏，无惧者无畏。今天，在她身上我也看到了。其实，她一直也是这般固执爱恨决绝的女子。

“红袖不要冲动！”我对她大声叫到，可惜熬旬出手实在太快。这次她几乎是被震到墙上，而后重重摔落。

如秋夜随风，如芦花随水，她趴在地上气若游丝。

“红袖不要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师父会救我的，你放心！”这话，是安慰她也是安慰我。虽然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熬旬没有理会我们，只是冷冷对孤刹道：“狼王这是什么意思？她可是邪灵大神要的人，怎么？你要违背大神的意思吗？”

两人的手依然搭在我肩上，谁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孤刹冷笑道：“二长老这么急着是要去邀功吗？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就各凭本事吧！”

两人动起手来，可偏偏谁都没有放手。我夹在他们中间，进退两难。

刀光剑影、拳脚掌风，就在我面前一尺开外。每一次从脸庞掠过，我的心就停了一下。我被他们推来拉去，实在是弄得我团团转晕乎乎的。

正在胶着时，一道青影从窗子掠入，直接扑到熬旬身上。趁着他一分神，孤刹拉着我奔出窗外。

我大叫一声：“红袖！”

她同时大叫一声：“小白！”

我来不及回头，已经被孤刹抱起。却听见红袖应道：“云棠你快走！不用管我们！”

孤刹带着我一路跑，身后传来黒璩的喊声：“楹儿！”

黒璩冲出包围，向我们追了过来。孤刹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他道：“我不会伤害她，她现在只有去祠堂才安全。”

黒璩望着我，我点点头。孤刹其实，从来没有对我隐瞒什么，他一直都坦诚相待。所以，我相信他。即使，前世他失手杀了我。

黒璩点点头，对我道：“多加小心！”他转身而去，九幽之剑泛着幽幽的黑光。长剑挥向妖魔中央，那里是被层层包围的百里煜，他手臂上已经伤了好几道口子。

孤刹拉着我继续跑，可眼看祠堂就快到了。他却突然闷哼一声倒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惊叫一声，才发现他背后是一个沾满血的掌印。

空中传来修狱的声音：“孤刹，你这是做什么？邪灵大神的命令你也要违抗吗？”

他是修狱，可那个与师父胶着着的邪灵眼呢？我不禁煞白了脸，难道师父出事了吗？我仰头寻找他们的踪迹，终于看到天边亮起的两把剑在纠缠。

那是……人剑合一吗？所以灵魂入剑，修狱才得以跑出来。

孤刹站起身，像我小时候初见修狱那般，他将我护在身后冷冷道：“我已经累了，这天地，你们爱谁主宰就谁主宰吧！我，只要她活着。”

修狱冷笑一声：“孤刹，你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了？邪灵大神要的人，你觉得她会是普通人吗？他要的人，不到手，他能罢休吗？你我兄弟一场，我劝你还是带着她去大神面前领赏吧！别忘了，你族人的命运可都掌握在大神的手里。”

我双手在颤抖，我相信孤刹。可是，在我与他全部族人性命的面前做选择，我真的没有把握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我几乎认为孤刹终究会选择他的族人。然而他，却是在修狱自以为是放松防备的时候，击出一掌。

修狱退后好几步，嘴角渗出血丝。他阴狠的眼睛半眯起来，咬牙道：“这可是你选的，那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面了！”

孤刹护着我退后几步，而修狱步步逼近，丝毫不留退路。我依旧在孤刹身后，他背后鲜血淋漓的掌印，以及那一声声闷哼，无疑都是让我精神崩溃。

屋漏偏逢连绵雨，不远处熬旬已经追了上来。

孤刹低声对我道：“棠儿，待会你只管往前跑。祠堂就在前面，你不要回头，使劲往前跑。我……我会保护你，所以……不用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越来越弱。我没有哭出声，但眼泪早已泛滥。我摇摇头：“不要，孤刹算了，不要再打下去了！”

孤刹微弱地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成定局。身陷死局，我们唯有一拼……我数三下，你就开始跑。别回头，一直跑，进了祠堂里，就暂时安全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师父吧！听着，我开始数了，三、二、一，跑！快跑！”

我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等我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身后孤刹那一声声痛苦的喊叫，那一声声凌厉的掌风与剑气声，都在告诉我，这不是梦！

刀光剑影闪烁，是非恩怨交错。世间何处才是净土？

重重地跌落声，伴着戛然而止的攻击声，瞬间安静。我忍不住回头看，孤刹那一身白衣已经便成红衣了。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却抹上了一抹不均匀的艳红。双目紧闭的他，没有一丝气息。

只是为何那被鲜血染红的嘴唇上，会带着一抹解脱般的微笑呢？

情绪再也无法压抑，我似乎使尽了全身力气向他大叫：“孤刹！”可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我手腕上还系着他给我的那颗珠子，以前只要我叫他的名字，珠子就会发着像他眼睛一样幽蓝的光。可现在，它失去了所有光华。

他，死了。

因有果，果有因。前世你要了我的命，所有今生你要以命相还吗？

“大王，快进祠堂去！”青色的身影挡在我前面，这一声大王，我似乎看见了那座云雾缭绕的云浮山。山上三只相依为命的妖，一只母狐狸，一只母青鸟，一只公朱獳。

是谁的话在耳边响起。

打架这件事，不管你的道行怎么样，但是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要嚣张，要霸气，这样还没开打你已经赢了一半了。

是谁说的？小白，对，就是云浮山那狗头军师小白。就是眼前这个重重坠地的小白。

还要多少人为我丧命呢？孤刹说他是天煞孤星，可我现在觉得，我才是那个天煞孤星。

“云棠，快走开！”百里煜扑到我身上，我们跌落地下，他闷哼一声。我恍惚，这是前朝往事要重演了吗……

不！我已经没有资格让任何人为我丧命了！

“快带她去祠堂！”黒璩大声冲百里煜叫着。可就在此时，天空一把玉剑直直落地。

剑身涌出一圈白光与气流，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这股气息所到之处，妖魔纷纷退后！

一阵白光照得所有人睁不开眼，瞬间后熄灭。绝尘的衣角一闪而过，到了我的身边。那淡淡的梅花香，让情绪再度宣泄。我知道不是时候，但我控制不住扑到他怀里。

“孤刹死了……是我……是我连累他的！”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死对他来说，其实是解脱。”他没有再多说，却神色古怪地望着对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的百里煜。

他放开我，走到百里煜面前道：“洛笙，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打算醒过来吗？”这话一句话，像咒语一般，百里煜皱着眉头忽然痛苦地喊叫着。

师父指尖轻触在他眉心，只见他眉心处裂开一点朱砂痣般的口子。师父抽回手，那口子瞬间又愈合。而百里煜，双目如同那碧波海水一般，闪着波光粼粼。

他抱头仰天长啸，雨水淋湿他的脸，两鬓边垂下的两缕头发变成了银丝。他缓缓睁开眼，那目光是大海般深邃的，闪烁着如同蓝宝石般的光芒。

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百里煜了，师父唤他洛笙。洛笙是谁？掌管水域的水神洛笙。

他望向师父，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师父淡淡回道：“你小子都没死，我怎么能死。把自己藏在归墟里，还真是骗过了所有的人。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师父指向半空中，邪灵眼已经回到修狱身体里。只见他手中拿着剑撑着，看来也受了伤，而熬旬在一旁扶着他。我不禁有些担心师父，他和邪灵眼不相上下，可邪灵眼受伤了，并不代表师父就没有伤着。

可他，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半空中的邪灵眼冷冷笑着：“没想到啊，没想到，两个神魂就在眼皮底下，我却只发现了一个。”

洛笙抿嘴一笑：“想要我神魂，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说着，手掌在自己面前一挥动。落下的雨水在他手中，凝结成了一把波光粼粼的剑。

邪灵眼冷笑一声：“原来是水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