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体味

“小犀，快来见你爸，你爸回来了。”

一个男人从紫檀椅上迅速站了起来，双眼闪闪发光，氤氲着蒙蒙水汽。小犀和他的目光一相接，已确信这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男人朝前走几步，向小犀伸出双臂。他的相貌和小犀一模一样，准确地说，小犀的相貌和他一模一样，不过他的型号大了几号，而且有点旧了。

小犀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过去，心里打算是哭一声还是说句什么，结果什么都没做，就被他抱在怀里。昨晚那股浓重的气味裹挟着小犀。

“儿子，有没有想阿爸？”

“想。”

“老爸也想你，想死你了。”

“阿母和小犀天天到海边等你，等了十三年了。”

“天天去吗？”

“差不多，除了去海天庄园那几天。”

春舒咳嗽了一阵，却没咳出痰来。

男人一愣，接着他的大嘴贴上了小犀的脸。长这么大小犀从没被男人亲过，小犀厌恶地扭开了脸，用力推他。他哈哈大笑，放开了小犀，迷离地看着小犀：“我们的小犀真的长大了。”

小犀想起昨晚的事，涨红了脸。

这是小犀第一次见到父亲，或者说是第二次。之所以连第一次和第二次都没有搞清楚，原因很简单，第一次见面小犀太小，当时的情形已经惘然，仅仅留下对父亲体味的回忆。没错，昨晚小犀闻到的怪味道正是父亲的体味。

春舒说那时节小犀刚满月，小犀的父亲杨谈在远走重洋之前冒死回来看他们母子。杨谈是半夜里回来的，他扔一个小石子进院子，春舒立马就醒了，春舒闻出了杨谈的气味，赶紧把他放了进来。然后他们做了一件不适宜跟小犀说的事。做完以后，春舒引着杨谈来看小犀，杨谈一遍又一遍抚摸小犀的脸，小犀在睡梦中抱紧了父亲，几乎让杨谈不想走了。

尽管事隔十多年，但如今面对父亲，小犀却似乎觉得父子俩从来没有分开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骨肉亲情？

“儿子，看看阿爸给你带回来了什么。”杨谈兴致勃勃地打开一个大皮箱，里面有金瓶子、小刀、小枪、小喇叭、小风筝……一个小孩子想拥有的玩具，几乎都可以在里面找到。小犀能设想，父亲漂泊在外的岁月，一看到别人的孩子玩玩具，就禁不住也给自己买了一份。可惜父亲错过了自己的成长时光，小犀已不是小孩子，这些玩具大多引不起他的兴趣。

春舒烧了一桶水，让侍女抬着放在楼前的梅树下。春舒帮杨谈解开盘结在头顶上的长发，它们皱巴巴的，爬着几只小虱子。小犀帮杨谈把头发抱进桶里，让它们充分浸泡。杨谈坐在一张高凳上，俯身向前，露出一段白里透黄的脖子。小犀和春舒把自制的花露涂在杨谈的头发上，反反复复地冲洗。

杨谈含含糊糊地说，我有好长时间没这么舒舒服服地洗过头了，真爽！

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杨谈总算洗干净了头发，春舒取出一打白毛巾，左一条右一条，把杨谈的湿头发擦了又擦。然后杨谈披散着还没干透的头发，在庭院里闲步，背影有点女性化。

小犀说：“阿爸，我们的庄院还没有起名字，以前阿母随便取了个名叫待君归，现在阿爸回来了，这个名字显然已经过时了。庄院外的人都叫我们猫头鹰庄院，不好听，阿爸你得起一个好名字，让他们瞧瞧。”

杨谈搂着小犀的肩膀，说：“好，我们四处去看看，看起个什么名字比较适合。”

春舒说：“你们爷俩聊聊，我去准备饭食。”

正是初秋时节，果树开始落叶，显出茂密的果实。杨谈一半是对小犀说，一半是感叹：“我在外十三年，何尝想到会有今日？我是不是还在做梦？这溪水、这小桥，这楼宇、这果林，都是咱们的么？”

“确实是咱们的。”小犀向父亲说了母亲的创业史。

杨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

“阿爸，还是起名字要紧。”

“别忙，别忙，老爸还没想好。其实依老爸看，叫猫头鹰庄院也不错，名符其实嘛！”

吃饭的时候，春舒一直给杨谈和小犀夹菜，自己却一口都不吃，好像光是看看他们父子吃饭，她就饱了。杨谈也给小犀母亲夹菜，叫她吃，她口里应着，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滑了出来。杨谈有点不安：“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了，该高兴么！”

春舒应道：“是。”马上擦干了泪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