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运旺带着大包小包再次回到家时，让秀媛和小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几天前他失落懊恼地离开，今儿个又喜形于色地回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猜也能知道个大概，肯定是跟那边儿商量出了新的对策，或者得到了什么允诺，不然怎么会这般欣喜呢！她们知道，危局已经无法扭转了。
运旺进家门时，天儿刚擦黑儿，一家四口正在院儿里吃饭。他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短暂的沉寂之后，秀媛一改往日的冷若冰霜，略带微笑地招呼他赶紧洗手吃饭。志远接过爸爸手上的提包和网兜，卓凡搬来一个板凳儿，小英递给他一副碗筷儿，说，“你先吃吧，我去把剩下那点儿面条也煮了。”
为了赶上下午的头班车，运旺连晌午饭都没顾上吃，到这会儿确实饿了。他接过大碗，挑了大半碗面条，舀了几勺肉炸酱、芝麻酱，配上菜码，拌了几下，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志远和卓凡停下筷子，看着爸爸的吃相。三下五除二，一碗面条下了肚，运旺接着去盛第二碗，卓凡在一旁问道，“爸爸，你没吃过炸酱面吗？”
“当然吃过，就是外面的没有家里做的好吃。”运旺把拌好的面条碗放在饭桌上，用手摩挲摩挲卓凡的脑袋，“你再不吃，一会儿就都让我吃了。”
“你俩不吃饭瞅啥呢，你爸又不是不认识？吃完饭赶快回屋写作业，别里出外进地倒腾，不看进蚊子。”秀媛催促俩孩子。
“快点儿吃，写完作业爸给你俩讲故事。”运旺随声附和。
听说写完作业可以听故事，志远和卓凡不约而同地紧着往嘴里填，吃完抹抹嘴回屋去了。
运旺把给家人买的东西一样样儿摆在炕上，秀媛的是一件紫色开襟毛衣，小英的是一身秋衣秋裤，俩孩子一人一件防寒服，还有一大堆吃的。秀媛坐在炕角儿，手摇蒲扇，听收音机播的评书《岳飞传》，小英坐在板凳上，给志远接短了的棉裤腿儿。运旺在一旁叨叨咕咕，这个给谁那个给谁，娘儿俩谁都没往这边儿瞅，也没搁耳朵听。
“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呗，这婚非离不可呀？老话说得好，千个不如先个，你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山望着那山高！城里究竟哪儿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让你连妻儿老小都不管了，一火心地想进城。”秀媛关掉收音机，连脸都没转过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妈，现在都到这份儿了，您还说这个有意思吗？离不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商量离婚的条件，您不要旧话重提！”运旺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
“现在到哪份儿了，一直不都是你在那儿逼逼扯扯的吗，谁答应你啦？我实话告诉你，这婚不是你想离就离的，惹烦了我，就不离咋着，你有辙想去？大不了对簿公堂，让法院给评评理，到底谁是谁非！念几年书就了不起了，就不要家了？有这么办事儿的吗？”秀媛不甘示弱。
“妈，咱不带这样的，咋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说了不算，秃噜反账的！您红口白牙提的那三条儿，我全都答应还不行吗？孩子不跟我走，小英还在这儿住，吃喝穿戴我全管，这不还跟过去一样吗？”运旺亮出了底牌。
“不一样！现在你们是两口子，离了婚就不是了；现在她看孩子是应当应分的，离了婚就不是了；现在她照顾我也是应该的，离了婚就不是了，这咋能一样呢！我就不明白，小英到底哪儿不好，咋就不入你的法眼呢？”秀媛百思不解。
“小英哪儿都好，就我不是个东西，中了吧？我是个没良心、忘恩负义、十恶不赦的混蛋，您满意了吧？我就是陈世美，早该千刀万剐，这总行了吧？”运旺气呼呼地说。
“陈世美，你也配！你要是有陈世美那能耐，还搁得下你呀！不就上个大学吗，瞧把你能的！上大学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像你似的！还好意思说小英的吃喝你管，给你看孩子、替你照顾老妈，你不管谁管？雇老妈子还得给开支呢！你以为钱是万能的，钱能买来亲情吗？钱能治好心上的痛吗？钱能修好破碎的家吗？”秀媛越说越气，越说声儿越高。
“妈，您就少说两句吧，身子都掉井里了，靠耳朵挂不住，随他去吧！这婚呢，他就是不离，我也要离，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做下去还有啥意思！运旺，你说多会儿去打离婚，我跟着你去，你就别跟妈这儿呛呛了！”小英知道妈是在替他拔闯，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争执下去也无济于事了。
秀媛本来窝一肚子的火儿正想撒，听小英说夫妻有名无实，马上意识到事情已无法挽回了，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时，志远从对面屋跑过来，“爸爸，我们的作业做完了，快去给我们讲故事。”运旺赶紧就坡下驴，跟着志远出去了。
“看见了没？咱们就是留住他人，也留不住他心了，见一回面儿生一肚子气，还不如不见的好，眼不见心不烦！”秀媛不无怨气地说。
“自打他去上大学，总共才在家里住几天呐，连孩子见着他都眼生了。离就离吧，离了更省心，还省着惦记他。反正离了我也没地儿可去，还是咱们娘儿几个一块儿过呗！”小英长出了一口气。
“我倒是巴不得这样，这有今儿个没明儿个的人，身边儿有个人儿当然好，只是你年纪轻轻的，太委屈你了，得熬到哪儿是个头儿啊？”秀媛替小英惋惜。
“快别这么说，您还这么硬朗呢，哪儿就用人使了？有啥委不委屈的，这都是命，我认了！有苗儿不愁长，过几年等孩子大了就好了。”小英心里有自个儿的盘算。
娘儿俩正说着，对面屋传来卓凡的哭声，娘儿俩赶紧过去，只见卓凡正在运旺的怀里扭动挣扎，嘴里哭喊着“爸爸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秀媛冲上去，从运旺的手上夺过孩子，抹去脸上的眼泪，“卓凡不哭，告诉奶奶谁欺负你了？”卓凡抽泣着说，“爸爸不要我了。”小英上前轻轻拍打卓凡的后背，安慰她，“爸爸要你，爸爸咋会不要你呢！”
“咋回事儿？”秀媛瞪了运旺一眼。“我们正讲故事呢，大灰狼发现了小白兔的窝，兔爸爸为了救全家，奋不顾身地跑了出去，把大灰狼给引开了。刚讲到这儿她就哭了，我哪儿知道因为啥呀？”运旺赶紧解释。“她是担心兔爸爸回不来了。”志远插了一句。
“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连孩子都受刺激了，你不回家我们好着呢，一家来就闹的鸡犬不宁！明儿个我去找小勇，让他给当个中间人，你俩把字据写喽，及早去民政局办手续，完事儿你该哪儿玩哪儿玩去，省得在家里添乱！时候不早了，志远去把枕头抱过来，今儿个也跟你妈住，明儿个还得上学呢。”秀媛说道。
运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离婚证，转天赶回了学校，晚上就去找章妍。看到离婚证，一家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开始商量结婚的事儿。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采纳了章教授的建议，一切从简，不搞仪式，不办酒席，也不收礼，俩人国庆节去南方旅行，回来给同事们送上喜烟喜糖，就算结婚了。这也正遂了运旺的心愿，他本来就不想声张，真要办事情的话，他从家里都找不出谁能前来祝贺，这样少了很多麻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