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侍女们出手，将一道道强悍的攻击轰向城墙。
景轩告知过她们，实际上她们也已经感觉到，沧澜道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再允许道君的全力出手。
远处的修士纷纷看向这一幕，等待着一个结果。
他们费劲千辛万苦，一路上死伤无数，历尽坎坷走到这里，却被关隘盘剥压榨，非但财物尽失，而且被困在十三关之前，无法去往目的地。
之前，他们或许会羡慕大势力，但是眼见王家大小姐被掳，沧澜十三关整合在一起，一次性出动了半百的道君，在这样强大的势力面前，分明不给他们留活路。
沧澜十三关，对于他们来说，也将被彻底阻断。
此时王家在攻打十三关，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猜测如果十三关被覆灭，他们或许有机会可以继续通行。
因为对方近半百的道君，一次性折损在这里四十一位，即便再出动半百，或许也不是王家的对手。
“十三关这次惹麻烦了，惹谁不好，竟敢惹超一流的山海王氏，如果王家从南北夹击，十三关将鸡犬不留。”
“不错，现在的十三关势力，将会被彻底覆灭。即便以后会有新的势力入主十三关，也必定会铭记这次教训。”
“可惜了，我等实力不够，否则也能在战后入主关内，占关为王，收些过路费，也当富足终生，不会再为修炼资源而发愁。”
“别想了，想也是痴想。这次十三关指定覆灭，山海王氏入主十三关也名正言顺了。”
“不错，有了王大小姐被掳的事情，十三关属于流亡修士的传统也将不存，毕竟这次事情太大了，王大小姐可是山海王氏的总会。”
“山海王氏向来中立，不得罪任何势力，此次攻破十三关，我们或许真有机会通关，而且日后的通关费用至少也会降低，不再如现在这样，每一关都要一百蓝晶。”
“我看此事必成，虽然不知道十三关何时多出了如此多的道君，但是那少年当真是强悍，屠戮道君如屠猪狗。以我看来，道尊不出，王家剿灭十三关并非难事，甚至可轻而易举。”
修士们纷纷看向攻城战，无不充满期待，期待能够有机会通关。
翁嗡嗡……
城墙上亮起一片片阵法，腾起一个个能量罩，将一波攻击全部挡下。
但也有一些阵法出现裂痕，显然在这次攻击中被重点照顾，很快就将会破开。
“里面至少还有十余位道君坐镇，否则阵法不会如此强悍。”
“不着急，慢慢来，姑爷说拖延时间。大家都谨慎一些，别一不小心把城打破了。”
“呵呵，朱依姐，你当真不着急么？”
“迟迟，你个死丫头，就属你小，属你会惹事，你敢不信姑爷的话么，姑爷说的多有道理。”
“朱依姐，我哪有，我当然相信姑爷。我只是……只是担心姑爷……还有大小姐。”
“呵呵，死丫头，你脸红什么，姑爷都被你看光了，你还不满足。”
“我……我……我脸红，是因为伤势未愈。”
“嘻嘻……装，你就装。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么，你吃了姑爷的丹药，不仅多出了道痕，而且早已恢复。”
迟迟小脸更红了，小脑袋埋的深深的，不敢给人看到。
“你们……你们都是母老虎，不理你们了。”
说完，迟迟头也不抬，随手丢了一道攻击，轰在城墙上。
咔咔……嘭……
侍女们纷纷看向城墙，见一个本就裂开的阵纹，被迟迟的随手一道攻击给打碎了。
“啊……”
迟迟惊讶的张着小嘴，愣了好一会，才低声愧疚的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
“就你会惹事，出手也不知道轻点。”
彩彤啐了她一声，道:“对了，迟迟，吃姑爷的丹药是什么感觉，你又是怎么多出一根道痕的，还恢复的这么快？”
迟迟埋着头，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一圈，打量了周围的同伴，挺了挺胸脯，说道:
“你们不怪我打碎阵纹，我就告诉你们……”
此时，景轩已经通过隐匿阵法，进入了沧澜迷雾中，正在震翅疾飞。
有了烛龙的一缕意志，迷雾无法阻挡他的事情，不过景轩一路飞行，一路诧异。
“奇怪了，怎么见不到枯骨。”
景轩还记得，第一次进入沧澜迷雾中时，一路上见到了密密麻麻的枯骨。
枯骨并不是集中在某个地带，无数岁月以来，数不清的修士死在沧澜地域内，按理说，整个沧澜地域内都应该有大量的枯骨。
比如澜海内万里长的尸鲲，全部是由枯骨组成，可能需要上百亿，上千亿的枯骨才能组成如此大的尸鲲。而澜海内还有许多上百里，上千里大的海洋尸兽，可见枯骨的数量会有多少。
但是此时，沧澜戈壁中却一具尸骨也很难看到，仿佛被人一下子清除了。
直到前行很远，景轩才见到几具凌乱的枯骨。
“这是刚死不久。”
景轩查看枯骨，心中略微思索，顺着距离沧澜道最近的方向看去，终于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修士。
越靠近沧澜道的迷雾中，枯骨越多，说明这些修士是从那里进入的迷雾。
景轩瞳孔中雷芒电射，视野看向百里之外。
那里，有一道高耸的城墙。
“这里应该是南路第一关和第二关中间的地带，想来那些修士都是因为路费不足而被困在这里的。这些枯骨，应该是打算通过迷雾，绕过关隘的修士所留。”
景轩微微感叹，心知这些修士宁愿进入迷雾争取渺茫的生还机会，也不愿意被阻在关隘之间，肯定是有急事。
许多枯骨都缺少一条胳膊，必定是无力支付高昂的通关费用，然而十三关只认晶砂不认性命，他们通关无望，只得进入迷雾。
“这帮畜生，罪责深重，百死莫赎。”
景轩沿着枯骨，一路来到第二关旁的迷雾边缘，看着这座关隘，眼中杀意炽盛。
许多修士被阻挡在这里，他们已经没有晶砂去过第一关，甚至许多人连手臂都没有了。
秘密麻麻的人群歪倒在地上，神情萎靡，状态虚弱，眼睛痴痴的看向南边，那里是第一关所在的方向。
他们想过去，却已经没有了晶砂，也没有了胳膊。如果贸然闯关，头颅会被砍下来，无头的尸身会被抛出墙外。
这是新的规矩，没钱没胳膊没武器，就只能把头颅留下当做路费，尸身扔出去，也算是通关了。
沧澜道无法修炼，支撑他们一路走来的，全凭修士自身的积累和携带的灵草丹药。
一旦灵草和丹药耗尽，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或者进入迷雾中，争取根本不存在的机会。
不时会有战斗发生，被逼到绝境的修士们暴起出手，攻击周围的落难者，或是为了抢夺不多的晶砂，凑齐路费；或是自身难以支撑，抢夺别人的灵草，多挨几日，苟延残喘。
反抗是没有用的，沧澜十三关，每一关都有道君坐镇，一只手都能拍爆他们，绝对是尸骨无存，还不如困死在这里，或者死在迷雾中，好歹能有一堆枯骨存在。
有人哀呼，有人悲怆，也有人虚弱的呻吟……悲观低沉的情绪在这里弥漫，一血一泪，都是无奈、绝望和辛酸。
在沧澜道的稀薄迷雾之中，这样的情绪蔓延更甚，有许多人或自杀，或被他杀，或重伤不治，已经走完了一生，徒留下执着的怨念，萦绕在沧澜道中，不舍的离去。
景轩不知道烛龙为何要布下沧澜迷雾，但是以他接触烛龙的了解，相信烛龙不是嗜杀的性情，这其中或许另有缘由。
呼……
景轩催动身上的风符，瞬间刮起一阵大风。
风势裹挟着迷雾，涌向第二关的守卫。
“沧风来了，注意戒备，蹲下，都蹲下，双手触地……”
有守卫高喊，提醒同伴注意沧风。
迷雾将城门笼罩，覆盖了一群执勤的守卫，也将会不知不觉间，撬动他们的神魂和意识。
景轩一边催动风势，一边释放出神魂感知，顺着沧风迷雾，探进守卫们的脑海。
咔咔的轻响，在守卫们的脑海中发出。
迷雾无视任何修士，总能撬动他们的神魂。
景轩的感知顺着被迷雾撬开的缺口，进入他们的脑海。
守卫们一边打起精神，一边感到畏惧。
即便他们经历过无数次的沧风和澜风，但是哪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丝毫未曾减弱过。
反倒是经历的次数越多，对于沧澜迷雾的恐惧越深。
不过这次，他们有有些疑惑。
因为这次沧风的持续时间有些长，长到他们等待迷雾散去的时间里，都开始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走沧澜修士们的厮杀和哀嚎，一条条被砍断的胳膊，一具具被枭首的尸身……一驾朱红色的宝撵途径这里，散发着华贵雍容的珠光宝气……
呼……
风过无痕，迷雾散去，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头儿，这股沧风差点吓死我，时间比平时长了很多，我都回忆起小时候了，恨不得我娘把我生下来后就掐死我，省的在沧风里担惊受怕。”
“我也是，我也害怕的瞎想了很多，娘的……我裤裆怎么湿了……”
“别废话了，好好守在这里。”首领低喝一声，道:
“在这里时间长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沧风算什么，当年我还遇到过澜风暴，裹挟着十丈高的澜水冲来。”
“头儿真厉害，要是换做我，肯定没被吓死，也会被澜海吃掉。对了，头儿，那次澜风暴，澜水冲过来，你死了没有。”
“哼，差点就死了。还好我当时神勇了，把手下一队人都拉去垫背，阻挡海水，这才有时间爬上城墙。”
“头儿英明。”
“干活干活，我是犬驴，别拍马屁。”
首领说完，转身走到墙角，这才把骨盾从裆部移开，湿漉漉的一片。
迷雾中，景轩继续向北飞行。
王思睿的撵车已经过了第二关，时间并不久，算起来正是从王思睿被掳后，景轩炼丹和杀道君的时间。
无论任何修士，都无法在沧澜道疾速赶路。
道君在这里也只能依靠道痕，速度虽远超普通修士，但是绝对比不上景轩飞行的速度。
第二关与第三关之间，依旧有许多修士被困在这里，数量比之前的略少。
景轩探查第三关守卫的脑海，得知撵车被十余名道君挟持着，两个多时辰之前过去。
第四关被困住的修士不多，只有一百多人，但是他们的绝望更甚。
王思睿的撵车只过去了一个时辰，景轩全力追赶，终于在第五关城门下看到了撵车的尾巴。
一根根道痕编织成网，把王思睿的撵车牢牢封印，即使王思睿把肉身炼出了火符和雷符，也无法在这样密集的封印中召唤天地能量。
景轩担心对方以这样的速度赶路，可能很快就会走完沧澜十三关。
不过应该没有太多问题，侍女们已经联系中州总商会，王家的强者正在赶来。
如果是道尊级别的强者，拥有了一定的空间手段，肯定能在对方出沧澜道之前，提前堵在沧北出口。
其实景轩之前对侍女们说的话，出于安慰的意图也不少，因为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意图，王思睿的安全根本无法确定，只能推测。
放在之前，以景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避免结交人际关系的习惯，对于王思睿的事情未必如此上心。
但是王思睿的那句“我等你回来”，触动了景轩的某根心弦，勾起了景轩灵魂深处的一抹守候。
不是同一个人，却说出了一样的话。
景轩知道那句话的份量，知道简单几个字背后的复杂。
景轩自知不是多情之人，但是从王思睿说出这句话，他感觉自己与王思睿之间隐隐多了些什么，说不明道不清，只是下意识的把王思睿当做自己一方。
“可能，只是邻家的表姐吧。”
景轩曾这样想过。
但是以景轩纯善的性情，邻家的姐姐，而且是表姐，让他习惯性的去担起责任。
“反正担子已经够沉重了，也不差多出这一丝的重量。”
这样的想法和处事态度，与山海界的生存法则格格不入，但景轩就是这样的人。
他也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知道自己与山海界格格不入，只是他不想放弃自己的坚持，不想改变曾经的自己。
因为害怕。
所以他去担当，所以他去奋起，所以他去杀戮。
后世的史学家，在整理皇主的事迹时，曾发现过一篇记述:
荒血纪末期，这位万皇之主依旧没有改变他的执念，也不曾放弃他的执着。
彼时，征伐暗墟的战火即将燃起，无数的强者高举着代表一方方天地的旗帜，跟随在他的身后。
皇主手握长枪，看着前方幽暗的虚空，身边有皇尊问道:
“主上威盛，今旌旗诸天，我等誓死以随，或碎骨难还。当此之际，斗胆上问，何以凭临绝巅？”
“畏惧。”
皇主就这样简短的说道。
皇尊不解:“主上起风云，伐宿命，已成古今之势，不知所惧者何？”
在皇尊的眼中，面前的背影突然散去了睥睨绝巅的气势。
皇主握拳，似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
“我的一生，总是在守护，畏惧失去，所以征战，我……只在畏惧自己。”
皇主说完，举枪向前，点燃了终世的战火。
但是这句话却无人能解，直到皇主消失许多纪元后，有一位强势的女帝崛起，言称皇主为夫君。
她追寻着皇主曾经的战场，踏着早已被岁月湮灭的足迹，登上了一世之巅，尊为无上女帝。
在关于她的记述中，野史中曾提及一件事:
女帝在消失之前的夜晚，怀抱着一杆黑色战枪，眺望着繁华喧嚣的帝都，喃喃着不知名的话语。
“走过你的路，才知道你的心，却不知道你因害怕失去，而奋起守护的人中，是否曾经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