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曲梁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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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星无月,刘堰踏着黑暗移步寝宫,入门之时无意回首南边,只见得黑压压的一片相比其它方位更为厚重,不由拧眉,心中缭起不祥。

“王爷,夜深露重,还请早些歇息。”身旁晃来一片弱光,一名提着灯笼的管事太监好心提醒。

“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堰淡淡地回答。此时他并未多想什么,在遣走那人之后,推门进屋。

一夜好梦,时光静谧地流逝在睡梦中。白昼将至,窗外天边已隐隐绽开一道鱼肚白,然而,抛弃了昨昔的今昔究竟主晴主阴呢?

曲梁----

天际一隅泛白,为死寂整夜的大地带来了生机。溪音对着这破晓的一格稍稍迟疑片刻之后,径直落向了平干王府。

急切地朝前移步,到了胧兮房门口就直接推门而入,竟然忘记了敲门的步骤。

“胧兮!”

少顷,里面才有了动静,胧兮掀帘露面。

“溪音。”她身着单衣,容颜倦怠,有气无力地应着,缓步行至桌边,坐下。

“你师父怎么样了?”启动苍白的瓣唇她问。忆及昨晚的情形,胧兮猜测他的伤势定然不轻。

溪音微愣,随即心头升起一阵愧疚,这是他替松倾的,叹道:“哎,你就别问我师父了,你自己的伤势如何了?”松倾此次确实受了重伤,但他非等闲之辈再加上救治现已无性命堪忧,于是溪音在替他保命之后便撒手丢给别的师兄弟不管了。然他现在一想起昨夜松倾追杀胧兮的情形,真是既气愤又心悸。

胧兮摆摆首:“你师父的那一掌落得偏了,并没有伤及性命。但我爹的那一掌几乎夺命啊!”说着说着,胧兮的声音渐渐弱去,悲哀在眼中慢慢地聚积。昨夜,昔日威风凛凛的松倾竟如此狼狈地败在自己父亲手下,可是快意吗?没有。

“若是救治再晚一步,师父就真的没命了!但好在师父内力深厚,再加上救治及时才保住了性命。”溪音一直站着,言至此处,他俯下身,朝胧兮说:“其实昨晚,我真的想过不救他!”他知道胧兮一定恨师父,但是师父的做法自己也委实看不下去。

胧兮抬眸,迎上他余悸未消的眼睛,更有锁在眉宇间熨不平的矛盾,室内天暗转明,东方初晓的鱼肚白已不单单是一道绽口。胧兮许久都没有吱声,目光移至窗台,透过窗页感受黎明一点一点将大地点亮。

窗外,传来清晨第一声鸟鸣。

“溪音,我好乏,我想再休息一下。”胧兮这才说出一句话,要考虑的太多,在余力不足的情况下也唯有用这种方式逃避了。

她显得很虚弱,溪音看着有些担心,道:“你赶紧去休息吧,身上的伤势当真不要紧?”

胧兮起身,“没事。”她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也许是因为累,也许……

溪音离开,胧兮回到床上,阖上双眸,很快入睡。

趁着平干王府的人还未响动,溪音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闭门静坐。捋着思路,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门外渐渐有了来来往往的脚步声。

“昨天晚上,可真是把我吓坏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刮起了那么大的风呐!”

“可不是,昨晚可不仅仅是刮风,我还看到天上划过好多阵流星雨,还听人家说有火星子落到城内,烧了好几户人家呢!”

“啊,竟有这样的事,会不会是天显异象,曲梁大灾在即啊!”

“呸呸呸,你可别胡说,小心被人家听去了。”

……

听着外头的讨论声,溪音目垂一方陷入沉思。

心兰如往常一样打了洗脸水,先敲门再进门。她在外头唤请胧兮起床洗漱,不料却被胧兮回了出去,心兰猜想胧兮这样大抵是昨夜未眠所致,而刘堰又不在她身边,所以不曾放在心上。

赵王宫,一处亭台-----

刘堰正坐在亭中,细品这一盏清茶。四周绿影摇曳,蝉鸣不绝于耳,曾有云:饮酒乃自欺自醉,饮茶乃自解自醒。碧露入口化为醍醐醒脑,思绪辗转,刘堰看着南边若有所思,讶然于今日感慨良多,离开曲梁仅有几日,是想念胧兮了,还是因为-----这壶茶?

浮云蔽日,波谲云诡的世界变得更加令人费解。

与其说是睡了那么久,倒不如说是昏了那么久。没有安然的梦境,只觉得整个人陷在一个抽象漩涡之中,无比错乱。

一晌过去,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胧兮翻了个身,手指动了动。

一阵打外头传来的喧闹声入耳,胧兮睁开了眼睛,如此吵闹,难不成出什么事了?手心汗水涔涔,胧兮忙下榻着衣,然后夺门而出。

门口团着一大堆下人,胧兮心头一紧:“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为首的福伯上前一步道:“夫人,您有所不知,曲梁出大事了!”

“发生何事了?”有微风缭绕在耳畔,显得诡异,胧兮绷住了眉头。

“夫人,昨晚一夜异常,大家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可今天早上才听闻紫山一带的怪病在一夜之间迅速蔓延,若人染上此病短则会在几个时辰内身亡,紫山一带的村民已经死了大半,并且曲梁城西一带也开始蔓延这种疾病了,现在曲梁死的死,病的病,逃的逃,是一片混乱啊!”

转身瞑目,青丝浮过下颔,深深的呼吸,这回是真的出事了,可是她却不能因为出事而心慌,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夫人,大汉各地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瘟疫,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曲梁这次这样传播的那么快啊!夫人,您还是赶紧随我们出城躲躲,您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呀!”福伯试图劝说胧兮离开。

“是啊夫人,我们还是快离开吧!”心兰在一旁帮着劝道。

一阵风,似有似无,周围的花草动静不分。

“不,我不能就这样离开,王爷不在曲梁,若我就这样离开了,曲梁的百姓必定更加茫然!”胧兮回身,语气坚定。“除非你们之中有谁愿意留下来,否则我会将他们统统遣走。”她看着众人补充道,话中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魄力。

众人两两相觑,随即目光也跟着胧兮变得坚定,齐声应道:“夫人,我们愿意随您留下!”

目露欣慰,胧兮轻轻颔首,吩咐:“那你们现在就听我的吩咐留在府里做好自己分内之事,饮食用物皆须谨慎。”偏头,“福伯,你就替我管好他们。”

“是是。”福伯连声应下。

胧兮仰首,望望这无异往日的天空,感到心头的重担越来越沉,正回目光,叹气:“都散了吧,其它的事情,待我吩咐。”而此时,她目光中的哀怨,无人能读懂。

曲廊深处,几只蝴蝶躲入花丛中小憩,胧兮走到一侧,凭着雕栏停步,秀眸定定地看着前方。细细的墙缝里冒着几处不知名的野草,守着坚韧的生命却掩饰不去多年的颓然。素手握在栏杆之上,不知不觉,加紧了力度。

半晌,才回过神,突然想起自己本是打算去找溪音的,现在居然……捋捋额前的青丝,起步。

刚刚穿过花径,便在后院门口碰见了溪音。

一个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好在溪音及时扶住了她。

“胧兮,你没事吧。”胧兮顾不得其它,忙扯住他的手,道:“溪音,我正找你呢,曲梁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现在我们赶紧去紫山那边看看吧。”

溪音将手搭在胧兮肩膀上,说:“你先别急,你身上有伤,还是先好好养着,这些事交予我便好。”

熟料胧兮不听。

“不,我不去又如何安心,不安心又如何养伤,其实你不及担心我的伤势,那并无大碍。”

见她面色唇色皆呈虚弱之色,溪音还想开口试图阻止,胧兮却握着他手臂,携着坚定的目光对他摇了摇头。

这是她执意的表达方式,溪音无奈,叹下一口气后答应。

出了王府,走上大街,昔日整洁繁华的街景此时略显狼狈。更有那几处被烧塌的民房,焦炭之下,还若隐若现地闪着昏暗的火星,冒着似有似无的青烟。人烟自是稀少,是疾病的恐怖将他们吓跑了,药铺亦是无人问津,因为瘟疫的厉害惊慌得人们忘记了自救。

胧兮一路无言,时不时仰目看看天空,真是不敢设想昨夜的情形重演一遍的后果。这世间,恩怨皆是多余,否则又何来如此之多的人间疾苦呢?

突然很想念之前的几天,街上人流如潮,来往之事虽是再熟悉不过的柴米油盐,却可作为安泰之象最强的说服力。想着,都觉安逸。而今的不安,才更衬平凡的珍贵,甚至称得上是奢侈。

瘟疫还未完全在扩散,曲梁便已几乎空城。可想而知,城西与紫山一带的惨状会是如何。靠近城西,空气中隐隐地散出一股腐臭,胧兮与溪音不约而同地拧眉。

两人每走一段路,便听闻打四方传来的嚎哭声与*声,偶尔还会有三三两两的居民背着包袱慌张逃离这个正滋生着死亡的区域。民房之内的*声渐渐弱去,渐冷的尸体被遗弃在了屋内,连亲人都怯于为他们收尸了么?

看着身边的人匆匆而过,胧兮与溪音相视叹气。

“紫山那边的情况才可怕呢,昨日这里还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一夜,就死了那么多人,哎。”溪音边走边说。

胧兮没有侧眸,“昨夜我爹与你师父斗法斗得如此激烈,想必也殃及了不少人。你说,这两者会有关系嘛?”

溪音似未完全明白胧兮的意思,回答:“哎,在某种程度上讲也算好了,虽是烧了不少民房,但毕竟没有倾城之祸啊!”

“我的儿啊,你不能死啊!”

“大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快跟我们走吧,不然你也会染上病的。”

“不,我不信,我不信!

……

边侧的民房里传出了一妇人的哀嚎,以及邻里的劝慰声,溪音不由偏过头去。

“天灾人祸的根源是什么?”忽来一阵清风,胧兮的青丝与衣袂微微荡起,语色飘然淡漠。

“嗯,胧兮,你刚才说什么?”溪音回头,胧兮方才的话,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胧兮有些失落。而胧兮一句没什么,溪音也没有再问。

很快,两人踏下官道走向紫山那带的村落。加快脚步,离那里越来越近,靠近村口,溪音与胧兮不由停住了脚步,一股浓烈的腐臭扑鼻而来,令人不禁作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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