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香衣水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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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鸥鹭从水畔齐齐渡过。夕阳渐没,无限好景沉入黄昏。

回到平干王府,天已呈微微的墨色。

福伯恰好闻声开了门,一旁的小厮打着灯笼相照,地上的影儿一晃一晃。

“王爷,夫人,你们总算回来了,府里刚备好晚膳,请赶紧用膳吧。”

“嗯,知道了。”刘堰一边应着一边携着胧兮入门。

家之久违,可避风雨之晦;窗明几净,满心意足已矣!借着初亮的月光,庭院中积水空明,纤尘不染。刘堰与胧兮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这就是他们的避风隐晦之处,家。

二人风尘仆仆一路,已被折腾得精疲力竭。用过晚膳,便早早漱洗入睡。 夜未央,清风携着星尘掠过枝头,卷落了几片粉瓣。大抵是就寝之前的疏忽吧,卧房的窗户竟是虚掩的,风儿悄悄潜入,顽皮地惊扰着入睡之人。

胧兮睡意尚浅,在侧了个身后。睁开睡眼,她揉揉眼,看看刘堰,再看看绣帐随风一起一伏地有致轻荡,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探着风的来源,胧兮来到那扇虚掩的窗边,正要抬手阖窗,却因那轮泠辉满面的圆月暂停了闭牖的节奏。缓垂秀眸,又瞧见几只萤火虫驮着幽幽的光明于花丛中起起伏伏,她便不由拿了二者作比较。然而,前者年年望相似,清辉见证着代代人生无穷己;后者朝生暮死,浮生宛若一梦。但是,命运辗转,最终不知归处,这两者又有何区别?

瞬间,有种失落叩击于心头,胧兮渐渐地,慢慢地,闭上了窗页。可未待窗棂扣合,身后却有一个熟悉的动作将自己揽住。

“怎么不睡呢?何时起来的?”

靠着这个同样是熟悉的怀抱,胧兮低声道:“起风了,下床来阖窗。”说着她就要起手扣合窗棂。

“等等。”刘堰阻止她,重新展开窗页,“唔……今晚月色甚好!”

夜风拂过手背,似携着隐隐的湿气,胧兮叹息:“嗯,是好。王爷,夜深露重,我们回去休息吧。”

刘堰抵着胧兮的肩头,道:“是否有心事?”

“没有呢,只是方才感到有风进来,才醒了。”胧兮笑着回答。

刘堰微微侧了侧身子,瞥见浅浅的月光在地上朦胧地拓出二人的影子,不以为然地说:“得了吧,放心不下溪音是吗?”

胧兮讶然转身。

“溪音……”这倒是,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溪音究竟是回了凝泉山还是仍然在洺山。这段时间,竟都没顾上他。

“若你放心不下他,我们成亲也有段时间了,我可以帮你把他找回来,让他和我们住一起,如何?”

胧兮深知这样的做法无非会使得三个人的处境更加尴尬,这样的提议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可。

“王爷,这不妥。”她否决。

不远处有一只萤火虫在原地不住地打转,最后没入丛间不知踪迹。

刘堰想了想,只道:“罢了,先回去休息吧,嗯。”他替胧兮扣上了窗户。

梦境无岸无渡,一夜安然过去。唯有晨起之时,一抹流星划过昨天。

心中似被什么事纠缠着,天蒙蒙亮,刘堰便蹑手蹑脚地起了床。着衣出门,停步回望屋内,罢了,去趟洺山吧。

曲梁南郊----

未近洺山,却已远远听闻一阙清音于空旷的郊野来去自如。勒缰策马,笛声渐近,亦有花瓣乘风而去,驾律而飞。

原先的水边树下,溪音在那,有一片花瓣落于水中,犁开了涟漪。然而,他吹得这般投入,令人不忍打扰。

静谧中,溪音吹着,刘堰听着,直至曲终,二人的世界方有交接。

“果然,我就知道你没离开曲梁,本以为你会在洺山小屋里,可这还没到洺山便碰见了。”刘堰先开的口。

溪音身着白衫,风姿依旧清逸。

“怎么,你是来赶我走的吗?是怕我会随时抢走你的夫人?”他起身,侧身,手中的竹笛凝翠滴绿。

刘堰汗颜,哭笑不得:“赶你走?我有这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有这般自信?”溪音伸手托腮,不知是调侃还是抱怨。

“是信任。”刘堰放下手中的缰绳,习惯性地摸了摸赤绒的额头。近步溪音,又道:“你别消遣我了,你是胧兮的好朋友,我又如何放得下。”

谈到胧兮,溪音闪过愉悦又闪过失落,“她已经有了你,大可不必顾虑我。”

风起,吹褶一片静水,碎了里头的清晰。

刘堰转身向背,语色中携着深思熟虑的坚定:“跟我回府吧,我是为了胧兮才来找你的,她不安心,我又谈何放心。”

溪音微愣,随即咯咯地笑出来:“跟你们住在一起?那哪像话!”

他直言不讳,而刘堰又何尝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不妥性。可他必须带他回去,垂眸之际,余光瞥见溪音手中的竹笛,又忆及方才的笛曲,灵光忽然一现。

“若你不肯去王府,我想请你去平干书院代为授乐一段时间,不知你意下如何?”

“授乐?”

刘堰点点头:“这是我到曲梁后,一手创办的疏远。据说近日的授乐夫子因病告假,说实话,论音律造诣,起码在我听来,从小到大所接触的那么多个精挑细选的宫廷乐师真没有一人及你!”

不知为何,溪音倏然忆起那日在凝泉山宓青与他说过的话,灵珑赋,烟雨胧兮,胧兮……

“如何?”见他有些不为所动,刘堰携了些恳求。

溪音侧去身子,对着水里的影子,眼神中流动着世人不懂的温柔。

“好吧。”片刻之后,他答复。

刘堰欣然,正要开口,却听溪音说:“过段时间吧,到时候我自会去你王府,先看看胧兮,再去授乐。”

“怎么,今日不立马随我回去?”

“不了,你回去吧,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会改变主意。”

刘堰无奈,只得应了他的意思,自己先行回府。

郊外萋萋芳草,随风走过绿浪。细细品味,花消叶长,绿将肥,红将瘦。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环家绕。

一处乡郊,水岸边-----

柳浪垂垂,斑斑凉影,水边一人,衷肠笛音。

溪音双眸半阖,唇处抿出的清律掠过湖面,自如地飞渡到远方。

“你们快过来看呐!那个男人长得多好看呐!”对岸,不知何时聚拢了一帮浣衣而归的少女,笑嘻嘻地盯着溪音偷偷议论,有几个甚至看红了脸。

“是啊,你们听,他吹得多好呐!嘻……”

她们如同雏鸟般地活泼着。可溪音专神,直至曲终才发现原来有那么些人,关注了自己那么久。

他宠辱不惊地悠然一笑,隔岸却携着喜悦,如火如荼地沸腾了一番。

桥边“咚”的一声,大抵是石子落入水中,溪音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却瞧见正从桥上过来的胧兮。目光一如既往地不偏不离,当胧兮来到他身边时,对岸围观的少女也基本散去。

“胧兮,你怎么来了?”无论怎么说,他见到胧兮,还是很开心。

胧兮抬手屏退随身而来的萧儿,道:“方才去书院找你,那里的夫子却告诉我你出门了,一路寻来,哪晓得你会在这里。”

“我一下学便出来了,刘堰没随你来?”

“王爷他有事,所以是我一人来的。”胧兮继续问道:“在书院授乐,感觉如何?”

溪音面目平然,只道:“人间的音律,羁绊太多。”

云淡淡飘过,清澈的水里聚着鲦鱼,不时地点开一个个涟漪。胧兮阖眸,感受着风的律动,睁目之时似有所获:“律如风动,若能来去自如,成者矣!”

溪音眸中顿添几分神采,应和道:“对对!就是如此!胧兮,你真是这世间最懂我之人!”可他刚说完这话,神采便渐渐敛下,胧兮的心像是被什么磕了一下,忙说:“溪音,快过午时了,不如随我一同上府中用膳,如何?”

“好吧。”但凡是她提出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胧兮。”

“嗯。”

“这段日子开心吗?”这似乎又触到动情之处。

胧兮靠近他一步,抬眸点点头。

突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溪音低垂了目光,对着水面沉默。

胧兮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叹惜,她为难地轻颦眉头,手指不安地摆动,这该如何打破……

片刻之后----

“胧兮。”溪音舒颜侧身,对上他轻松的表情,胧兮讶然。

“没事,我是想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嗯,我们回去吧。”胧兮同意,心中有股内疚弥弥泛开,如果换作她,她也会选择藏起负担。胧兮走在溪音前头,有一片粉瓣静静地落在她乌黑的发间,溪音一直看着,玉唇不知不觉勾起一抹微笑。

香衣秀影,残脂恋乌云。踏兮桥来,归兮桥去,终有莞尔,柔柔兮钿从虚!

回到王府,下人们已备齐了晚膳。入府之时,溪音用心环顾了下府内的环境,不由感叹,因为一个女人的存在,平干王府已逐渐生成了家的气息,这不同于从前。

走过前厅,穿过花径,他与胧兮在用膳之处入座后,却迟迟等不到刘堰。

“心兰,你快去问问,王爷为何到现在还不回来。”胧兮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萧儿出了门,片刻之后,回禀:”夫人,王爷说是有要事走不开,还请您与这位公子先行用膳。”

胧兮点点头,接着便打发了她与其他下人。

看着胧兮没有多大变化的表情,溪音安慰她说:“胧兮,你别太介意,刘堰可能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胧兮的浅笑如同栀子花淡然:“没什么的,我们之间坦然相对。“说着她伸手舀汤。

“胧兮,我知道夫妻之间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事,但我仍是希望你能无所顾虑地幸福。“溪音看着她。

胧兮舀汤的动作慢了一拍,但她终是舀了好了汤,恢复方才的神色,语气平然:“嗯,喝点汤吧。”

窗外的树荫庇着蝉鸣似更加清凉,胧兮偏眸瞧向窗外,今后的日子,是否还会发生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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