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止境看着那人气呼呼的大步向前走，眉头微微皱了皱。这个傻子。他如今声名显赫却又只是个六百石的文官，若不大肆告知他身后有皇上撑腰，这文官的利嘴随便动动就能让她死上几百次。再大大不过君王，她似乎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君上，应该认出她了吧。不然，如何会给她这样的特权。韩止境垂下眼睑握了握袖中的手，抬步缓缓跟上。

出了议事阁，最邻近的宫殿便是皇帝的书房——昆玉殿。往前走便是一个十字街口，倘若一直往前便是方才所经过的汉白玉廊桥，再往前即是司兴阁。

如今斜阳微坠西山，将这二人的身影拖得很长。沈从容漫不经心的跟在韩止境身后，却见那人突然止了步。她奇怪的摸了摸鼻子，却见前方站有一宫人，垂目而立，姿态谦卑。

“从这一直往左便是你住的地方了。”韩止境并未回头。“素斋阁。”

“哦。”她想也没想抬步便走。

韩止境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突然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沈从容皱眉只看着他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小韩大夫，请自重。”

她不看他，韩止境心中只觉得烦躁，她可以同其他人相谈甚欢，可以与其他人不顾礼仪，可是却对他说出请自重的话语。呵，韩止境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他用力拉近了同她的距离，她愈发愤怒的瞪着他，那两只明亮的眼中竟似有火焰在跳动般。

“这里是皇宫！你想怎样！”她恶狠狠的瞪着他，身后或许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俩。

韩止境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般清醒了过来，他依旧沉静的外表真的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微微笑道：“沈大人，长夜漫漫可不要随意走动，这宫中错踏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沈大人还是小心些好。”

沈从容愤怒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这样似嘲讽似鄙夷的语气。她抽回手，握着微微酸疼的手腕，回击道：“多谢小韩大夫提醒。这人生路，嘿嘿，还长着呢。”

宽大的衣袖中，韩止境紧紧的握拳，看着那人走得坦然随性。他只觉得落日的黄昏似乎已然将她吞没，而他与她似乎真的日渐远行。

素斋阁，沈从容抬头打量，身后的宫人机灵的回应道：“这是先帝当年题的字。”沈从容心中嗤笑一声，这字也不怎么样嘛。她抬步走进阁内，甫一进院，乌拉拉七八个宫人立即叩拜在地。她吃了一惊，身后的宫人又道：“这些是往日素斋阁内做事的宫人，大人看着可有不对眼的，若有奴才打发了再去寻几个可心的来伺候大夫。”

“哎，别。”沈从容连忙道，她眼睛抽搐着道：“这些都散了吧。我，我不习惯。”

宫人微笑道：“大人还是留些吧，这多些人才好多些使唤。”

沈从容看着地上头埋低的一众人等，只觉得压抑，“我左不过就住几天，不用如此。”

“沈大夫还是挑选一二吧，这，”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头，“这也是君上的意思。”

沈从容心中冒火，都听说这宫中人自然是心思细腻嘴皮刻薄，走高踩低见风使舵，今日一见果真是领教了。她正想发火，却听身后又有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吾皇万岁。”呼啦啦又是跪了一地。

沈从容有些头疼了。待转身也欲行礼时却被人半托着身子阻止了。她顺着目光一一往上看，依旧白衣白袍，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再往上却见萧珏正眼中带笑面容温和的瞧着自己。

她不禁有些怔忪，垂下头连忙收回手，讪笑道：“君，君上怎么来了？”

萧珏似没发觉她的不自然，依旧道：“朕怕你宫中不习惯，所以前来看看。”

沈从容跟着他进了阁内，阁内陈设雅致而清幽，甫一进门便有淡淡的香气环绕。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竟似有些熟悉，只这香却说不出名儿来，不得不承认她喜欢这屋子。

“你若不喜人伺候，那些不要便是。”萧珏随意的坐了下来，“只是这宫中你尚不熟悉，朕还是给你挑了位。”

沈从容正待张口说不用，却见阁外缓缓走来一宫女，身形袅娜，面容可亲。“婢女吟香叩见君上，拜见沈大夫。”沈从容看见如此丽人，脑袋里冒出的第一反应竟是为何君上不将其收归后宫。

“你瞧着可还中意？”

“君上，这……”沈从容有苦难言，若有人贴身伺候，这男扮女装之事不就藏不住了么？

萧珏看着她，眉梢微微轻挑，眼神专注而认真，“嗯，怎么了？不喜欢？”萧珏依旧淡笑着道，“这宫里调*教的人竟都入不了沈大人的眼，”声音微微冷淡，“呵，要你们还有何用？”

沈从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君上预备如何……”她看了看依旧伏在地上的宫女，心有不忍。

“办事不力，自然以宫规处置。”

沈从容不禁一惊，这平白无故的就惹祸上身，这些宫人也太过可怜了。“臣惶恐，臣，臣谢过君上赏赐。”

萧珏微微点头，满意的看着她笑了。沈从容抬头只得扯了扯嘴角凑合着回笑了下。“这素斋阁你说了算，吟香只听你一人之言。”

沈从容有些没明白他为何说这话，却分明看清了那亮闪闪的眼中无限笑意，有种被算计的感觉。还不待她细想却见萧珏已然起身，屋外阳光如同一层金色的沙曼一样给四周陇上了柔和的色调，萧珏立于门口微微停了停，复又迈步出去了。“你先歇息吧。”

直到吟香的一声呼唤才将沈从容神思拉了回来。沈从容懒懒的应对了几句，打发了她出去自个儿便倒在了床上。折腾了一天，惊变几重，她也实在有些懒得理会那奇怪皇帝的言行举止了。望着素洁干净的床帏，眼前竟只显现那人白衣而立的容态，那隔着白纱从手腕处传来的温温热意，那近在尺咫的眼神似诉说着许多过往。

她，识得他么？

沈从容有些懊恼的将头埋进枕头里，松开了不自觉握上手腕的手，大睡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