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的小姑娘脸色很白,瓜子脸上的五官拧在了一块儿,偷偷摸摸地看着客厅,一副随时就要夺门而出的样子。
可能是巨大的恐慌让她的手都在颤抖,我的脸上没一会儿就被抓出了好几道伤痕。虽然没有流血,但是皮大概被抓破了好几块,这种感觉麻辣辣得疼。
我按住她的手,她颤抖得像是打桩机,看都不敢看我。坐在她身边的几个摄影师也都垂着眼睛,几个大男人都惨白着脸面面相觑,手里的摄像机被放在了地上。
我静静地坐着,摸着脸上的破皮,有点疼,疼进了心里。
“你们害怕?”是怕我吧。
婚礼的时候,一直有摄像头跟着我和赵辰良在走。但现场情况比较混乱,他们不能时刻盯着摄像头,刚才才有功夫仔细去看,去剪辑。
我在杯子上抹的东西,摄像头记录得该很清楚。
但是为什么害怕呢?就因为觉得我错了?
是非对错,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辨别清楚了?
他们很久都没有应声,哆嗦得像是秋天里的落叶,我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让他们留下相机之后,管家很快将他们请了出去。
没有资格掺和在这件事情里,他们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是还不够聪明。我累瘫在沙发上,卧着看了会儿《神的孩子全跳舞》,是村上村树在年轻时候写的书。
癫狂混乱,日本的美学永远都是这么残酷,有毁灭还有重生。人生活空虚无聊,在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之后竟然想要死去,莫大的悲哀爬进心里,我放下书打电话给赵辰良。
我一直以为今天能见到可可,但什么熟人都没看见,之前发请柬请了王淑华,她今天都没来。婚礼上的熟人,现在还安然活着的除了我和赵辰良,就只有吴姓女人了。
只要她老老实实地一边待着去,我也许能放过她。
不是她过得不好,就是我过得差劲,我何必同情她?
电话那头接通,我揉捏着酸疼的脸含糊地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今天是结婚第一天,新娘新郎分居两地究竟还是不合适,可是电话那头很嘈杂,赵辰良说了什么根本不清楚。
有打牌,有嬉闹,有枪声。
“既然谈妥了,你也就别在这儿等了,赶明儿我将那蛊师送你们赵家去。”枯骨的声音还是那样柔媚,我能想象她此刻抽烟,烟雾缭绕,遮盖了她的面庞。
她应该在哭,可是她却在笑,笑容恬静。
“我很快到家。”赵辰良没有挂断电话,他说:“我们一直聊到回家,你先去洗澡,你累了一天,今晚是要好好休息。”
汽车发动的声音呼噜呼噜地夹带着风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和他。
“蛊师明天就回来帮我们,等找到下蛊和养人蛊的人,赵家才能太平一段时间。”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他可能在流泪,只是声音微不可查,赵辰良软下声音:“如果你喜欢,整个吴家都可以用来陪葬。但是你不要亲自动手,不小心给谁留下把柄,多多少少影响你的生活。不必脏了你的手,有事你吩咐管家,他会妥当安排。”
果然,他都知道。
我先写害死赵颖儿和赵如意,他没有恼怒更没有责怪,只是轻轻告诉我,喔,这份责任不用你担着,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有他看着。
聊了些时候,我洗完澡,他也回来洗了把澡,整个身子暖呼呼的,和我贴在一起。
我困得要睁不开眼,但这时候,应该是干柴烈火……
我手脚都使不上力气,真的太累了。
没一会儿,我真睡着了……
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副驾驶座上,赵辰良开着车,一路飙车,车后座没有人。
见我醒了,赵辰良笑得眯起了眼睛:“先把马卡龙吃了,你手边有热牛奶,趁热喝下。我们一会儿到你的公司,王淑华刚才打电话给你手机的时候急得很,说公司出现了塌方。”
北京这里的写字楼没几个豆腐渣工程,按理说我们家公司才在里面三十几年,离老旧换新还远得很,更不会塌方。但既然塌方了,那要么是风水有变,要么是有人有意为之。
有人这么干,摄像头一天到晚都在转,一定会录下来。
但能惊动王淑华这么个处变不惊的女强人,想来应该是前者。
要是龙脉再受创,我不敢肯定她还能忍得住。要是她出手,那也不知道会给本来就琢磨不定的形式造成多大的不确定性。
到了公司,王淑华一早就在门口等着,见我们下车,立即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大沓资料,字都是鲜红的,如同撒了血水。
“我们进去说。”我看了眼昏沉沉的天,几片乌云笼罩了太阳,想来要下雨。隐隐能听见闷雷声,总是站在外面总归没有在公司里舒坦,也更容易被人给偷听。
公司今天很安静,出奇的安静反而让我有点疑惑。
一家上市公司竞争压力很大,那时候我们每天忙得都和陀螺一样,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还有一些人想要升职,那更是忙得连自己的私人时间都没有了。
但是今天,所有人都沉默地坐在电脑桌前,一声不吭。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躺在老板椅上望着天花板,有种扔掉这些琐碎可怕的事情,从此以后再也不管这些事情。
“尸骨已经被警方都带回去了,但因为长期的腐蚀性,公司大楼坍塌了很大一块儿,还好死不死地压在龙脉的龙头上,我现在守望北京都有些忙不过来。”王淑华一口气说完,倒了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明察秋毫的大眼睛盯着我眨巴眨巴,我总不能就这么撂担子,但这时候也摸不清头脑:“是谁要和我们公司过不去?就算是厉鬼,那也不该盯上龙脉……”
龙脉能镇守中华民族,生生不息,但不能滋润鬼魂,这是天理所在,谁也不能违背。
“龙脉是黄帝和蚩尤大战后,由黄帝的骨血铺成的康庄大道吧?”赵辰良想了想,看向脸色阴暗的王淑华,声音很冷,好像很是厌恶这件事。
我让他们先聊着,自己蜷缩到角落的沙发里,心念一动,烛龙飞进了十米多宽的落地窗,巨大的翅膀盖在我身上,很暖和,比电热床软。
烛龙一天比一天强壮,但每天也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
结婚前,管家说烛龙需要送去赵家一座小岛上训练,在昨天才送回来。我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好久不见,烛龙乖顺地躺在羊绒毯上,眯着眼睛打盹。
打盹都是会传染的,我眯了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一沾到床就睡着,没走几步就像睡觉。
就像,蛇类的冬眠。
醒来的时候,王淑华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了,窗外飘着细碎的小雨,天色暗沉,闪电划过天际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就像野兽的猩盆大口。
赵辰良放下手中的材料,灯光下,脸上的轮廓柔和好看。
我看了眼手表,才下午两点多,怪不得肚子还不饿。
“蛊师陪王淑华去看地下室的泥土,也许没几天就会有个结论出来,也用不着我们担心。”赵辰良摸了摸烛龙的脑袋,烛龙巨大的头就蹭着他的手背,舒服地哼了哼。
是很*肃穆的龙吟。
我喉咙有点痒,有什么声音要破口而出,最终却没出来,赵辰良接过热水给我喝下,我又躺了会儿,才觉得好像又活了过来。
“就在公司里等一会儿?雨小点了出去,也安全一点。”
赵辰良笑着答应,问我:“如果有机会一直这么下去,我们做一对神仙夫妻,没有烦恼没有生死危机,你会不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不,一切都顺其自然。就算当初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也还是会被牵扯进来。”何况,从一开始,就是路寒牵了线,我和欧阳煦碰在了一块。
可话说再说,都会让赵辰良紧张不安,于是我尽量放松语调,和他说了我家里的一些情况。
他听得很入神,脸色平静,想来也是调查过我的情况。
我曾经和他做过同样的事,现在想来也是一件趣事。明明曾经却不相信彼此的人走到了最后,相互信赖的却是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在一起。
真是讽刺。
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蛊师还在楼下忙,我们看王淑华精神很差,就劝她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有三个人也不错了,就去吃了一顿火锅,在人烟稀少的一家小巷子里,我轻车熟路地坐下,老板娘的吆喝声像是隔了十多年。
“好嘞,来了!”
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感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