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帅身为局外人，对于皇族内部的倾轧争斗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他趁着武高煦的注意力被太孙吸引，不动声色地退到人群中，准备一有机会就熘之大吉。

他很快便等到了机会。

大概是觉得众目睽睽下唇枪舌剑地交锋有失体面，在廖永忠的提议下，太孙下令移驾中军大帐。至于福字营先锋一位，在相关人等在场的情况下，自然要议个结果出来。

崎帅混在四下散开的士兵里回到自己完好的营帐，很高兴这种时候武高煦没功夫来找他的茬。可是随着一名鹰扬卫禁军的到来，他的好心情被彻底打破。

“太孙殿下召我前去？”崎帅没想到躲过了武高煦，却被太孙武允炆给惦记上：“不知召我何事？”

那名禁军的态度还算客气，但语气不容置疑：“去了便知。”

崎帅在东宫庆贤殿见到武允炆的那次，对这位大明太孙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觉得此去十之八九没有好事。但是眼下想躲也躲不了，他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鹰扬卫禁军来到中军大帐。

帐内人不多，不过该在的都在。廖永忠侧着半边身子坐在帅位上，朝依次坐在他左手的武允炆、武高煦陪着笑脸。而在这两人对面，站着福字营的十名千户，毕竟在皇族面前可没他们入座的份。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常康，则站在那些千户队列的最末端。

崎帅进帐刚给在座的三人行过礼，太孙允炆便对他笑道：“今天就是你奋勇作战大败燕云精骑？不错不错，本宫必有重赏。”

崎帅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太孙当着武高煦的面说出这种话来，等于把他崎帅架在火上烤。他出其不意地小胜武高煦带领的那一小队燕云精骑不假，但这样就说大败燕云精骑，恐怕也太夸张了。只要他敢接话，别说眼前的武高煦会有什么反应，这话要传出去，那些由燕王一手打造、成军以来未尝一败的骄兵悍将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才怪。

瞬时间，崎帅对太孙允炆的印象更差了几分。不过太孙问话，他总不能装作没听见，否则较起真来也是一个大不敬之罪，但是呢，装傻还是可以的。

“殿下，你说要末将做什么来着？”

“你听错了，本宫说要赏你。”

崎帅把头摇得如同波浪鼓一般：“啊？殿下，你不要末将做事，为什么却要赏末将？使不得，使不得。”

只听“噗嗤”一声，本来一脸愠怒的武高煦忍不住笑了出来。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要忍：“小子，看在你把我逗笑的份上，你之前做的事我就不再追究。说来也算不打不相识，我麾下正好还有一个百户的位子空着，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试试带着燕云精骑驰骋沙场的感觉？相信我，那才是男人该干的事。”

崎帅不喜欢太孙允炆，是因为武允炆虽然身为太孙，丝毫没有上位者应有的仁者风范，甚至为了排挤武高煦，放着先锋之位的不二之选燕云精骑不用，而强迫廖永忠另选他人，这种狭隘心胸是他无论如何都瞧不上的。

同样的道理，他也不可能接受武高煦的拉拢。在他看来，只凭武高煦为争先锋之位竟然带人半夜袭营示威、把兵家大事当儿戏这一条，就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和他绝对尿不到一个壶里。

所以他继续装傻：“小王爷，你在跟末将说话吗？”

武高煦神情一滞，沉下脸来：“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崎帅做惊讶状：“军中不是向来禁酒吗，哪里来的酒？”

这次轮到太孙允炆笑出声来：“高阳，你的燕云精骑今晚铩羽而归，该不会是因为饮多了酒吧。”

“两位殿下。”廖永忠当起和事老：“先锋之位悬而未决，咱们是不是先把此事议定？”

太孙允炆瞥了一眼崎帅，又看看站在诸将末端的常康，笑了笑道：“此次我既然请旨前来担当监军一职，那么当然要替廖卿分忧。对于先锋之位，我已略有定论，就由纪国公长孙常康担任先锋官，今晚大败燕云精骑的崎帅担任左先锋，至于高阳嘛，担任右先锋也是挺不错的。当然了，我只行进谏之责，这些军中要务，最终还是需要廖卿做主。”

武高煦一听大怒：“皇兄左一句大败燕云精骑、右一句大败燕云精骑，敢问西境诸军中，有谁敢说能胜我燕云精骑？其二，以我燕云精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之实力，竟然只落个右先锋，皇兄莫要欺人太甚。”

“高阳，王叔将你送来西境参战，难道没教过你军令如山的道理？若人人都像你讨价还价，这仗还要不要打了？而且我怎么欺人太甚了，我身为监军，提出建议乃分内之事，至于是否采纳，那还不是要看廖卿的。”太孙允炆教训完武高煦，朝廖永忠一抬下巴：“廖卿，你说呢？”

廖永忠哪敢说个不字，点头哈腰根本不敢去看武高煦：“一切全凭太孙殿下决断。”

武高煦腾地站起身：“气煞我也！我们走。”说完一脚踢翻身前桉几，带着亲卫拂袖而去。

太孙允炆对武高煦的无礼十分恼怒，但很快像打了大胜仗一样洋洋得意，让人取来两枚先锋官的腰牌：“常康，崎帅，还不上前听封。”

常康首先出列，单膝跪礼后领了腰牌退下。

轮到崎帅时，他接过左先锋腰牌掂了掂，随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放到太孙允炆的桉几上：“多谢殿下厚爱，不过末将不能接受先锋之位。”

太孙允炆眉头一挑：“哦，为什么？”

“因为末将并没有打败燕云精骑，更别说是大败。如果要以这个理由封末将为左先锋，恐怕难以服众。”崎帅打主定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跳进这个由太孙挖的坑里，更不想成为皇族成员倾轧争斗的工具。

太孙允炆盯着崎帅，脸色渐渐转冷：“你如果是聪明人的话，现在把腰牌拿回去还来得及。”

崎帅澹澹一笑：“殿下你看我像聪明人吗？”

太孙允炆拎起先锋官腰牌，斜眼看着崎帅道：“既然你不够聪明，这先锋之位就更要给你了。”说完将腰牌丢到崎帅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