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府外的高墙，青砖绿瓦，门外一颗古槐长势凶勐，伸着的枝丫就要将楼府按住。

那槐树远远看着就是一棵食人的树妖般，楼府的门，到底是关了。

楼老爷子此刻听着叫人打听来的消息。

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震怒：“你说，那秦家小子的新媳是个商户家的姑娘？”

那人匍匐在地，害怕得瑟缩了一下，又生生忍住：“是——”

就听一阵重物落地的动静，以及瓷器破碎的声音。

“出去！”

那人是赶紧起身，弯着腰出去了。

楼老爷子面上潮红，喘着粗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谢嬷嬷带着打听到的消息回了屋中，云苓和秦斥各自端着婢女送来的清茶，品着，白玉站在云苓一旁。

云苓看见谢嬷嬷回来，就知道谢嬷嬷出马，那定是马到功成的。

叫楼家的婢女都退下去了，谢嬷嬷才小声凑到云苓耳边滴咕，虽是小声，但秦斥离得近也是听全了的。

听了谢嬷嬷说的话，云苓有些不解：“这楼老太爷真是说过那样的话？”

纵是再无情之人，可那是他的亲生的嫡女，不过是不合他心意，就要夺走人的性命。

怕是说一句虎毒不食子也是该的，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秦斥目光深远，澹澹开口，好像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或许是真的。”

云苓讶然，莫不是秦斥知道些什么？

可秦斥并未说什么，这是在楼家，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能传出去的。

云苓自然也是知道，便没问。

晚膳是楼老爷子叫人来了，让他们一起去用膳，那是没得拒绝了。

云苓与秦斥并肩而行，在半路遇到了楼暇月，像是等了他们一会儿了。

楼家的晚膳设在正厅会客之处，楼家的人来的很多。

今日刚认了亲，但晚膳设在这里，那便是别有用意了。

秦斥目色晦暗难寻，云苓只跟在秦斥后面与楼暇月小声说着话。

等进了里面，才发现里面坐着的人已是齐了，连楼老夫人也被扶了来，坐在楼老爷子的身旁。

楼老爷子紧紧盯着他们，嘴角朝下，神色莫名，但看着就是叫人心惊胆战的。

楼老爷子枯老的手此时紧紧抓着椅子，好似那样才能让自己克制住就要汹涌而出愤怒。

楼家清誉，可容不得人一次又一次踩在地上蹍，这次就是楼老夫人再求情都没用了。

秦斥也不慌乱，大大方方地进来，几人一同行礼问安。

身后跟着的谢嬷嬷白玉以及楼暇月的婢女也是跟着他们行礼。

一直就那么行着礼，也没叫起来。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等着楼老爷子开口说话。

楼老爷子发话了：“暇月先去寻了位置坐着。”

楼暇月得了话，有些犹豫，但又不敢忤逆楼老爷子，便是回头担忧地看了他们一眼，才慢慢地去了她的位置。

如此就是都盯着秦斥与云苓看了。

偏偏还有些叫人一头雾水，不知楼老爷子的用意。

楼老爷子的话夹着冰霜，朝云苓扑了来：“商岐云家的？”

云苓愣了下，就知道是在对她说这话，就主动开口道：“回外祖父的话，是。”

楼老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众人浑身一颤。

“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外祖父，区区商户女子何以配得上他？你与伯府大婚之日出现在秦家，不管你是使了什么手段嫁与他，也是失了名声贞洁的，更何况还被赶出了苏家，就是他不嫌弃你，可我也容不得你玷污了楼家的血脉！”

目光里是愤怒的火焰，云苓的身份就像是再次刺向他腐朽神经的一根针，连着那十几年前的腐肉一道，席卷了楼老爷子的理智。

楼老爷子一番话，惊住了在座的人，都齐齐看向云苓，那个老爷子口中的人。

此番话也惊住了楼老夫人，她是真的不曾想过这个外孙媳妇竟然是这般嫁给外孙的。

身份且不提，可那名声贞洁一事可是真的？

楼老夫人勉强扯着嘴角，若是真如此，那便是她，也是不会同意的。

倒是楼暇月出来帮着说话：“祖父，许是这里面有问题——”

楼老爷子冷冽的目光看过来，怒喝：“闭嘴，这里没你的事，坐回去！”

楼暇月已经站起来的身子僵着，但又不敢忤逆，又缓缓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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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云苓有些恍忽，她好像是听到了前世那个一直在她耳旁念着的话，那个逼死她的流言。

和楼老爷子说得何其相似。

说她配不上秦斥，说她身份低贱，说她贞洁已失，说她名声全无。

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使了手段才叫秦斥和她成了亲。

可她，从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她对得起佛祖，对得起苍生，唯一对不起的，仅有秦斥而已。

就在楼老爷子和众人的眼神中。

秦斥忽而抓住她的手，温润的嗓音如玉清脆：“外祖父说错了，这是我的夫人，明媒正娶的，心悦的女子。”

“我不同意！”

只这四个字不近人情的话术，楼老夫人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楼老爷子的脾性若说最熟悉的莫过于她，此事，莫说她就是像十几年前那般求他，他也不会再应下了。

亲生的女儿尚且如此，更何况这还是秦家那个本就不被他看好的血脉子嗣。

楼老夫人苦笑，脸色更是苍白，连那靠在椅子上的身子，也要有些受不住力了。

秦斥与楼老爷子对视，看上那双已是年近半百的浑浊的眼里，尽是执拗。

楼家人还无权干涉他的决定，莫说将他娘抛弃在外，十余年不闻不问，就是他娘还在，他认这个外祖父，也不得楼老爷子来为他的人生做决定。

“外祖父许是不了解我，我这人最是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楼老爷子一阵头昏，不知是被秦斥眼中的挑衅还是说出的话气的。

一手撑着椅子把手，一手指着云苓，强撑着道：“若你将她休了，我楼家尚且还认你这外孙，若是不然，便是连你娘一脉都与我楼家断绝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