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染在跟老李头来办公室的路上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 说服这位老教授的各种方案都在脑中过了一遍,她已做好了要和老教授磨嘴皮子的准备,谁想到老李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开明, 仅没责怪她,没劝她和顾若分,话里话外还一股子护短, 有种“谁敢欺负我家闺女我要她好看”的意思。
姜染心中替顾若准备的好话白搭了, 她直愣愣地看老李头, 心里热乎乎地升起来一阵暖流, 冰凉的脚都暖得发烫了, 连眼眶也觉出暖意,红得发酸,闪动, 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师父。”姜染声音哽咽, “你对我, 比我母亲对我还要好。”
老李头看这小姑娘红红的眼睛,又听她带鼻音说出来的傻话,可怜兮兮的, 让他由得心疼, 快六十的老人, 看这个最小、最有天分,也最刻苦的学生, 目中神色柔软, 连眼角边深沉的皱纹也弯出慈祥的弧度,道:“说句你们嫌老土的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老头子的年龄资历, 当你这小丫头半个爹也绰绰有余了。”
姜染爱说自己的家事,她和老李头关系很亲,也只闲聊时泄露过一星半点,老李头对她的家庭情况了解多,瞧她每年寒暑假都在宿舍里度过,她的家庭情况如何,猜也猜到了。
所老李头对姜染多有关照,欣赏她在这种家庭环境里仍锐意进取的精神,也心疼她身边没个家人,几年来总是独来独往。如今姜染有了心上人,老李头能做的就是提点提点自己的小徒弟,替她把好关,做她的后盾,哪能自己当师父的头一个打击她?
“师父……”姜染哽咽得说出话来,眼泪汪汪地,神色动容极了。
老李头道:“有时间你带顾若我那吃顿饭,你师娘要知道你有意中人了,肯定也高兴得很。”
“哎!”姜染用力点头,“一定!”
老李头的办公室出来,姜染的眼泪终于忍住落了下来,她找个没人的角落痛痛快快流了一场泪,擦干后,心情就像雨过天晴一样,清明媚,连步子都轻快起来。
回到实验室里,师哥师姐都很紧张她的情况,问她有没有被老李头刁难,还说老李头毕竟年纪大了,可能脑筋有点死板,要是姜染一个人说通他,他们也能轮流上做他的思想工作。他们只顾关心姜染,倒是把对顾若的好奇都抛在一边暂且提了。
姜染顶两个通红的眼睛,师哥师姐们都为是被老李头骂了,纷纷安慰。
姜染被他们的关心闹得好意思,破涕为,“别担心,老李头没骂我,他还鼓励我来。”
师哥师姐们松了一大口气,也起来,中一个道:“这还差多,是个做师父的样子嘛。”
虽然实验室里没对姜染区别对待,是这事已传遍整个院系了,中午姜染和师哥师姐们一起食堂吃午饭时,就有几个院系的男生对她指指点点。
“看见了吗?就是她。”
“和顾氏老总搞在一起地那个?”
“可是。”
“长得倒挺漂亮的,可也至于吧,顾氏老总是个女的么?而且那么有钱,她就算想搞女人,娱乐圈那些漂亮明星有一个算一个的随她挑么?怎么看上了她啊?”
“据说早就搞在一起了,要怎么咱们院评奖学金年年都有她的份儿呢?”
“……”
几个男的鬼鬼祟祟在姜染背后嚼舌,又想让她听见,又怕让她听见,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畏畏缩缩的。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注),姜染得了顾若的开解,后来又有老李头和师哥师姐的轮番开导,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一而过。
和姜染一道的几个师兄姐们打完饭坐到这桌,听到后那几个嚼舌根的人,一下就炸了,蹭地站起来,走到他们那桌,抱胸看向他们,冷理论:“我当什么人在背后当老鼠,原来你们是眼红别人年年拿奖学金啊。人家能拿奖学金,那当然是因为她优秀,每个学期成绩都是专业第一,又年年发表论文,你们要服气,也考个专业第一再说呗?”
那几个人弓身子,缩颈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都敢吱声了。
姜染对帮她出头的师哥师姐道了声谢,没管那些小人,继续吃饭了。
……
姜染已退了宿,中午没处,就在实验楼附近闲逛,中途顾若打了个电话来,问姜染在学校里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开心的事。
“没有,我实验室里的人都挺好的,你用担心。”姜染。
顾若在那头也轻,“那就好。”
姜染蹲在花坛边,揪了一根杂草下来,翘起唇角:“我是挺好的,你可就好了。”
“怎么?”
“我师父都说了,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积攒下来人脉,他在后给我撑腰呢,哪天你敢欺负我,他肯定要你好看!”
顾若眼底氤氲意,愉快道:“用劳动他老人家,”她闷,声音也低下来,“染染,我会对你好,比任何人都好。”
丝丝缕缕的气音,透过听筒,将姜染层层包裹,托进了云端里。
姜染耳朵上覆盖了一层旖旎暧昧的红,脸也热了,看看四下无人,才偷偷勾起甜蜜的:“看你表现吧。”
傲娇地端起语气,实眼里心里,欢喜已漾满了。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姜染说起自己今天晚上回的时间,顾若顿了下,才说今晚自己有个会,可能接了她,已派了司机过来,让她自个人回。
姜染被顾若这通电话勾得,想她想得厉害,听她这么说,心里有点失望,语气也垂丧下来,“好吧,那你记得按时吃晚饭,别太累了,我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之后,姜染心情有点晴转多云的趋势,喜悦了些,懒得在外瞎逛了,径直回了实验室。
下午的忙碌,让姜染没时间想念顾若,等到傍晚,实验室出来,下意识要找顾若,却看远处开了辆牌号陌生的黑色轿车过来,停在实验室旁边的马路上,司机下车,冲姜染礼貌地弯了弯上身,道:“姜小姐,顾总还在开会,派我来送您回。”
姜染这才想起,压住失落,叹口气,道:“那就辛苦你了。”
回家路上了和顾若的插科打诨,安静得有点习惯。
司机把车停在小区外,姜染一个人走回家。
打开家门后,发现了对劲。
屋子里看起来没人,是玄关处却撒了厚厚一层玫瑰花瓣,香气扑鼻、颜色艳丽,让人无忽视。
“若若?”姜染试探喊了一句,没人应。
她低头扫过那玫瑰花瓣的走向,玄关,过客厅,一直到顾若的卧室门口,铺成一条玫瑰花瓣小径出来。
这么多的花瓣,也知摘了多朵玫瑰,难怪进门就是花香扑。
玫瑰小径在顾若的卧室门戛然而止,因为她的房门是紧闭的,看清里的情形。
姜染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顾若一定藏在里头,等给她一个突然袭击。
知她又是哪个靠谱的网站上学来的“浪漫”,太土了,有这么多花瓣好糟蹋,还如一整束直接送给我呢,至赏心悦目。
姜染上看起来好像很嫌弃的样子,实心里早就乐开花了,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住,心里那点小失落早就见踪影,有些迫及待地沿花瓣路走进,推开了顾若卧室的门。
顾若却在里头。
甚至里头陌生的布局,让姜染一时怔住了。
那间房原本是顾若的卧室,此时,卧室已大变样,被改成了书房。
床、衣柜、台灯这些家具统统见,取而代之的是现代风格的书桌和书架,书架上收纳的是那天姜染宿舍里搬回来的书,每一本都被擦拭干净,分门别类地住进有透明玻璃推拉门的小格子里。
原来毛坯房自带的窗户被打掉了,换成明朗透亮的落地窗,巨大的窗棂,窗台被改成了一个可休息的小榻榻米,冬天姜染看书看得疲倦了,可窝在这里,晒太阳,来一个午后小憩。
姜染只在有一次被顾若压在床上弄到后半夜时,迷迷糊糊地跟她提过一嘴,要是有个书房就好了,看书、喝茶,甚至只是玩玩电脑都好。
姜染自个儿都差点忘了什么时候说的了,难为顾若竟然记在心里。
这书房简直就是姜染梦想中的样子,宽敞、明亮,占据一整墙的带玻璃门的书架,和纯白极简风的书桌。
连榻榻米都是姜染喜欢的浅色。
书桌最显眼的位置放一捧红玫瑰。
颜色娇艳,每一支花朵都开得恰到好处,花瓣上沾水珠。
姜染像被磁铁吸引一样,怔怔地走过,捧起那束玫瑰。
突然,被人身后抱住。
顾若的气息后包裹上来,她的薄唇贴在姜染的耳鬓旁边,旖旎的气息绕在了姜染的耳廓上,只听顾若的声音故意压得又轻又低,带点喑哑,幽幽地问:“染染,你喜欢么?”
姜染突然有个念头。
玄关到书房这一条路上的玫瑰花瓣,说定是顾若一朵一朵亲自剥的。
要怎么连她的呼吸里也带上了玫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