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不止姜新染母亲, 还一个陌人。
男人。
那男人看着并不很老,可也不算年轻,大概二十七八, 普通样貌,穿的很体面,看到姜新染时, 眼睛都在发光。
“新染来啦?快来坐。”姜珮兰满脸堆笑地起身, 迎向姜新染, “我正和小曹说起呢……对了, 瞧我这记性, 忘了俩没过面了,快来,妈给介绍一下。”
姜新染站在门口不愿进去, 被姜珮兰半推半拽地弄进包厢来, 待到了那个陌男人面前。
她面容阴沉地站在桌边, 只听姜珮兰尖细的声音兴奋地介绍,“新染,这位曹伯伯的儿子, 叫曹齐贤, 在国外名牌大学留学的材, 刚回国不久,瞧这大小伙子多不错, 人又, 长得又帅。”
那个叫曹齐贤的男人接过姜珮兰使的眼色,立马会,故作腼腆地对姜新染笑笑,说话斯文:“新染好, 早听吴叔叔和我父亲说起过了,今天本该和母亲团聚,我冒昧打扰,在抱歉,只我仰慕已久,不用这样的方式,在难真人一面。”
他说话时就伸出一只手来,要和姜新染握手。
姜新染没搭理他,站得远远的,睨着他,视线上下一扫,怎么看他都不像个好人。
定西装只裹住他的皮,但裹不住他的眼,裹不住他的气息。
那眼中流露出来的书卷气浮于表面,太散了,骗不了姜新染。倒浮躁的斯文底下,奸诈狡猾的凶光都快藏不住了,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戾气。
被这样的人“仰慕”,姜新染只觉得不寒而栗。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仰慕什么思。
所以姜新染尽量不碰他,躲他躲得远远的,心的不痛快没表现出来半分,只冲姜珮兰抬了抬下巴,笑着说:“妈,我出门急匆匆的,没注仪容,现在肯定一团糟了,一次客人就这副形象,怪没礼貌的,陪我去洗手间补个妆吧?我不知道在哪儿。”
“这……”姜珮兰迟疑地看看曹齐贤,又看了眼姜新染,没从她脸上看到什么不愉快的表情,想了会儿,同了,“好,妈带去,小曹,不好思,劳烦一个人先坐坐哈……”
“阿姨别客气,当然新染的事要紧,先去,我叫几个好菜,今天和新染一次面,兴,怎么也得喝两杯。”曹齐贤彬彬礼地笑着,甚至还亲替她拉了包厢的大门。
姜新染敷衍地对他一笑,拽着姜珮兰,没去洗手间,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沉着脸质问她:“这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小曹不人挺好的嘛……”姜珮兰顾左右而言他。
姜新染心和母亲团聚的喜悦一点也没了,看着姜珮兰那张心虚的脸,只剩浓浓的失望,可还忍不住问:“不说想单独跟我过年么?叫这么个人来什么思?”
“新染别急啊,妈真没别的思,妈就为好……”姜珮兰看姜新染真气了,急忙解释:“都快二十五的人了,到现在还一个人单着,身边连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都没,妈又不时时在身边照顾,不替着急么?这小曹的父亲吴叔叔的老朋友,过命的交情!小曹家钱,人也不错,跟了他以后就穿金戴银荣华富贵,还什么不知足?”
姜新染没说话,抱胸倚着墙,斜眼看她。
姜珮兰她不为所动,又劝:“咱女人一辈子图的不就个安安稳稳吃穿不愁么?嫁进曹家就少奶奶,连这个什么破研究都不用念了,安稳享乐就行,不比现在辛苦念书强一万倍?看看以前的那个中同学,叫什么小艾的,她就比聪明多了,趁年轻嫁了个钱人,现在过的日子不比轻松一万倍么?新染,怎么就想不明白?”
姜新染听着她说的话,心渐渐冷下去,鼻腔出气,对着姜珮兰一声嗤笑:“我虽然辛苦,但己挣钱养活己,每一分钱靠的都我的学识和血汗,干干净净问心无愧,我不稀罕冲别人摇尾乞怜讨饭吃,更不稀罕什么安稳享乐。”
姜新染顿了一下,看向姜珮兰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我不。”
姜珮兰的脸都白了,嘴唇哆嗦起来,“新染!我再怎么说也妈,怎么这么说我?”
“随怎么说,也怪我蠢,真以为良心发现始惦记我了,也就上这后一回当。”姜新染直起身,拍了拍己背上的灰尘,“就这样吧,我走了。”
姜珮兰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眼惊恐,“走了包厢的曹少爷怎么办?”
姜新染视线下斜,突然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姜珮兰就像一朵菟丝花一样,好逸恶劳,一辈子只知道攀附男人,在她眼中,女人攀附男人,乞讨似的活下去理所应当的,这叫“妇道”。
其当年姜珮兰没改嫁时,她如果点力的心思,靠己的双手劳动,虽然日子过得苦一点,但绝对比现在充幸福得多,至少不用像个仆人一样伺候她那个二婚的一大家子十几年。但姜珮兰一心想再嫁个男人当家庭主妇。
所以她只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姜新染冷笑,“要愿当曹家的少奶奶,就己去,我没义务为葬送己的一辈子幸福。”
说完就要走。
姜珮兰满眼哀求,登时落下泪来,嗓音都始抖了,“新染,不走,算妈求求了,眼光看不上曹公子,妈不勉强,以后己找好的去,但今天这顿饭,妈求求留下来吃完行么?就当陪陪妈妈,吃完了就散,连妈的这点请求都不理解么?”
姜珮兰的眼圈说红就红,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哭得人都哽咽了,让姜新染不忍心。
再怎么说这也她妈,十月怀胎把她下来,小时候也曾把她抱在怀唱摇篮曲,哄她睡觉,不可说放下就放下。
姜珮兰察觉到了姜新染的犹豫,哭得更凄凄切切,挖心窝子似的跟姜新染掏老底,“新染,就帮帮妈妈吧,要不然……”她捂着脸啜泣,“要不然弟弟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说着便始呜咽起来。
姜新染锁眉,“怎么回事?”
“弟弟不知在外面跟谁学了坏,被人骗去赌=博,一下子输进去十几万。”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姜新染吃惊。
姜珮兰哽咽:“他那帮朋友怂恿他去借的=利贷,现在利滚利,已欠了二三十万了。”
“那就赶紧还呐,吴杰文不很钱么?”
“他做连连投资失败,现在还欠着别人钱呢,哪还钱啊,这件事我都不敢让他知道,否则他非打死了弟弟不可……”
姜新染听她一口一个“弟弟”就头疼,好像她和那个不学无术的少年真的多少亲情似的,干脆打断她,“那想让我怎么办?借钱给?我一个穷学,每个月还省吃俭用呢,哪钱借给?”
“妈知道的难处,不用……不用借……”姜珮兰抽噎着,擦干眼泪,仰着头央求姜新染,“那个曹齐贤家很钱,吴叔和弟弟现在都指望着他爸爸了,妈求,就陪他吃顿饭,把他兴兴送走就行,这样他就劝他爸爸借钱给咱家周转,用不着提心吊胆地被催债的威胁,就当妈妈养一场,也替妈妈做点事,行不?”
姜新染迟疑。
姜珮兰崩溃地滑下去,“当妈的给跪下了还不行么……”
姜新染赶紧把她扶起来,“别这样,我答应还不行么?”
姜珮兰抬起头来,惊喜道:“真的?”
姜新染看她变脸比变天还快,心后的那一点不舍都烟消云散,心冷冰冰的,对己在上的这后一点亲情,真的一点留恋都没了。
姜珮兰的心中早没姜新染这个女儿了,她一门心思都在她的丈夫和儿子身上,姜新染只一个利用价值的外人,想起来时就找,想不起来就当没她。只要救儿子老公,姜珮兰不在乎姜新染以后否会被曹齐贤骚扰。
姜新染抹了把脸,心卷起说不出的疲惫感,“不过这真的后一次了,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就算打来,我也不接了。”
“放心。”姜珮兰苦笑,“这次以后,妈也没脸再来找了。”
姜新染低头看着她,长叹一声,递给她一张面巾纸,等她擦干眼泪,整理好情绪,随着她又回到包厢。
包厢内曹齐贤早等得不耐烦了,看到姜新染进来,眼珠子就跟直了似的,一直黏在她身上,客气地笑着:“不知道新染爱吃什么菜,就把店的招牌随便点了一些,快和阿姨一起坐下来尝尝,不好吃就再叫新的。”
“小曹太客气了,这么多菜就已吃不完了。”姜珮兰脸上笑得一朵花一样,硬顶着姜新染的后腰,把她往曹齐贤那边推,让姜新染坐在曹齐贤旁边。
姜新染不动声色地隔一个座位落座,姜珮兰在后面干着急,可也不好多说什么。
“新染喝酒么?我让他上了一瓶年份的葡萄酒来。”曹齐贤端起圆桌上的酒瓶,虽问询,已作势要给姜新染倒了。
“抱歉,我酒精过敏。”姜新染拿己面前的那只脚杯。
曹齐贤表情闪过一瞬间的不在,随后朗声大笑起来,“可以理解,女孩子还不喝酒的好,出门在外,总要保护好己的安全,那咱今天就不喝酒,只吃菜。”
但姜新染也不动筷,就那么干坐着。
曹齐贤眉宇间小人相,虚假的热情之下暗藏奸诈,谁知道他会不会在酒菜动手脚。
姜珮兰在一旁就跟火烧眉毛一样揪心,干着急了一会儿,讪笑着打破沉默,道:“小曹别介啊,新染从小就这样,内向,不会说话,她真的不喝酒,要不我去给她倒杯凉水来,让她以水代酒敬一杯?”
姜新染撩了母亲一眼,些诧异。
虽客套,好歹也为她说话了。
姜新染也不愿让母亲的面子太难看,既然答应了,至少表面功夫还要做到,于便对母亲点了点头。
姜珮兰立刻走出包厢,亲端了一杯水进来,拿到姜新染手上时还温温的。
姜新染一丝感动,她母亲还记着她胃病,不喝凉水,这就已很难得了。
于姜新染就用那杯水敬了曹齐贤一杯。
曹齐贤兴致很,席间连喝了好几杯酒,每次定要跟姜新染碰杯,渐渐地,姜新染面前那杯白水就了底。
姜珮兰陪了半个多小时的席,眼睁睁看着姜新染把一杯水喝完以后,眼中露出满的笑容,站起来道:“小曹,新染,先坐会儿,我去趟洗手间。”
姜新染说:“知道了。”
曹齐贤声叮嘱:“姜姨,小心地滑。”
等姜珮兰出去以后,曹齐贤又把兴味十足的目光落在了姜新染脸上。
明天就除夕,临渊好歹冷了,气温在十度边缘游走,包厢内暖气温度得很,姜新染还穿着呢子大衣,热得后背上直冒汗,脸颊比曹齐贤这个喝了酒的人还要红,太热了,呼吸点不通畅。
可她不想在曹齐贤面前脱外套,就那么忍着,很快额头上就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新染,怎么出汗了,要不我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曹齐贤嘴边挂着笑,主动对她说。
姜新染颇感外,点点头,“劳烦了。”
于曹齐贤把温度调低,姜新染顿时好受了许多。
和一条毒蛇共处一室难捱的,姜新染如芒在背,心暗想,等姜珮兰回来己就借口告辞。
但姜珮兰出去这一趟时间格外漫长,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姜新染干坐了十几分钟,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告辞,谁知刚起身,眼前的景色忽然一阵旋转,她按着桌子,勉强撑住了身体。
“新染怎么了?不不舒服?”曹齐贤故作关心地走过去,手已搭在了姜新染肩上。
“没事,不必曹先关心。”姜新染警惕地躲曹齐贤,“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等会儿我母亲回来,麻烦曹先对她说一声。”
姜新染拔腿就往外走,但眼前却越来越摇晃,天旋地转似的,脑袋的眩晕感也逐渐增强。
不好。
姜新染已识到了情况不妙,她心惊慌起来,残存的识告诫己要保持表面的镇定,赶快走出包厢,只要出了包厢就好了,就呼救了。
但她的双腿已不受她大脑的控制,拼命想加快脚步,两只脚却像喝醉了一样发软,踉踉跄跄,好不容易到了门边,却被曹齐贤挡住了出路。
“新染这到哪儿去啊?”曹齐贤挑着眉,漫不心地对她笑。
“放我出去。”姜新染努力保持清醒,但眼皮却越来越沉,她的心也跟着沉下去,种被深渊没顶的无助感,“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告的,告到坐牢为止。”
曹齐贤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哼笑一声,踱了过来,“告啊,顶天了不就十年牢么?把这么漂亮的妹子弄到手,就无期我也值了。”他猥琐地舔了下嘴唇,“老子的知识分子也多了,像这么漂亮的研究还真头一回,美女知什么味儿,也让哥哥我今天尝尝鲜。”
“不……”姜新染的脸上写满恐惧,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识也快模糊了,只任由着曹齐贤向她扑了过来。
她现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姜新染绝望地闭上双眼,她的脑海此刻走马灯似的闪过的全顾若的样子。
要顾若在这就好了。
姜新染的心脏被惊恐和悔恨填满,她不该相信姜珮兰,顾若说的没错,姜珮兰早就暗藏居心了。
要听顾若的劝就好了,要今天不来就好了,早知己要落到这个下场,真不如……
真不如那天在山,不要拒绝顾若……
顾若,在哪儿?快来啊……
只要现在出现在我眼前,以前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了,我要紧紧抱着,告诉,我……
我说不喜欢的话都骗人的,我怎么可不喜欢呢?我喜欢,爱,都爱了六年了,以后只会一直爱下去。
不想……不想找别人。
我只要。
顾若……
姜新染强睁着双眼,不让己的识消失,眼睁睁看着曹齐贤的手已碰到了己的肩膀。
姜新染的心已绝望了,她终于闭上双眼放任。
黑暗笼罩了她。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就像晴天一个炸雷,吓得曹齐贤往后跳了一步,惊恐地回过头去。
姜新染的后一点模糊的识被惊醒,她疲惫地拉扯己的眼皮,终于挣扎出一道缝,从那道缝,姜新染看到包厢的门被从外面直接踹。
顾若,她的顾若,就像天下凡一样,面色铁青地站在那。
即使在已绝望时都没流下眼泪,可当顾若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姜新染的眼泪盈满了眼眶,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顾若看了眼无力地软在椅子上的姜新染,心一阵紧缩,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的瞳孔中燃起熊熊的怒火,径直走向曹齐贤。
曹齐贤的两腿已软了,顾若就像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魔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谁啊……”
曹齐贤这句话刚问出了口。
顾若抬起腿,猛烈地踹进他的心窝子!
动作之快,根本无从反应!
曹齐贤惨叫一声,蜷缩着在地上打滚哀嚎,已始求饶了。
但顾若没打算放过他。
顾若冷着面,森然阴冷地低头睨着曹齐贤,坚硬的跟鞋,鞋跟不断地照着曹齐贤的心窝狠狠地踩踏下去——
一下接一下,曹齐贤觉得己的脏器都要被踩碎了,压根无法抵抗,只在地上打滚求饶。
他想爬起来抵抗,手肘撑住地面,已被顾若揪着领子掼起来!
曹齐贤蔑视女人,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力量也如此惊人,竟然把他提起来直接掼在了桌子上!
顾若掐住他的喉咙,咬碎了一口银牙,两只眼睛呈现出一种恐怖的血红色,一只手死死掐住曹齐贤的脖子,另一只手捏成钢铁一样硬的拳头,狠厉地击打在曹齐贤的脸上!
竟然打落了他的牙齿!
顾若像一头已疯了的野兽,此刻脑子只一个念头,就要曹齐贤死。
“顾总!顾总快住手!”助理走进来,看到陷入疯狂的顾若,和已鼻青脸肿、嘴全血,近乎不省人事的曹齐贤,心脏都快骤停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顾若,“顾总,警察已站在门外了,他犯了什么罪然法律来惩处他,您冷静一点,没必要为了一个人渣把己也搭进去不?”
但顾若充耳不闻,拳拳到肉落在曹齐贤身上!
“顾总,您不为己着想,也该想想姜小姐!要出了事,姜小姐该怎么办?!”助理情急之下大喊。
顾若就像被人定身了一样,所动作骤停下来。
她像一台了锈的机器,缓慢地、一顿一顿地,放下了己沾着血的拳头。
她机械性地移动着脖子,看向姜新染,总算恢复了一丝理智。
姜新染靠在椅子上,只剩一丝志了,她眼中噙满了泪水,顺着眼角簌簌地往下掉,看得顾若的心脏也碎成一片片的,跟着往下掉。
姜新染用尽全身的力量,向顾若伸出了手。
顾若心脏一哆嗦,大步跨上前,包住她的手,咬着牙,死死地把她揉进己怀。
“顾若,顾若……”姜新染手指绞紧了顾若胸前的衣服,她的眼泪滚烫地流进顾若的脖颈,“……么?”
“我。”顾若的声音发着颤,眼睛也模糊了,贴着她的脖子根,哽咽:“染染,我,别怕,不用怕了,谁也伤害不了,我保护……”
“顾若……我……我话要跟说……”姜新染的识涣散,口齿也不清晰了,但她咬破了己的舌头,也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喜欢……”